三日后,重熙島上的這位答應了馮釗明的請求。只是唯一比較意外的訴求就是,他完稿之前,不與任何人溝通讓步。他需要什么,會叫副手聯系他們,至于肯上門聯絡的,汪春申指定了馮釗明的次子。
這也算馮鏡衡給父親辦的第一件差事。
汪春申性情古怪乃至變態,他一方面瞧不上馮釗明之流的商人,另一方面又要擺他文人的架子。擰巴得很,成心奴役甚至吆三喝四馮某人的小兒子。
馮鏡衡更是個火爆脾氣,一來二去,他看出這個變態畫家是在遷怒他,干脆我不痛快你們誰都別想快活。一腳踢翻了汪春申要的那些宣紙和高麗紙,掉頭就走。
一面走還一面罵,別以為老馮巴結你,我就把你當盤子菜。你他媽姓汪的當真厲害別答應啊,又給錢彎腰又嫌錢他媽帶臊,別逗了,我瞧不起你個老東西
老周是汪春申管家一般的人物。二十歲不到就跟著汪春申了,這些年,汪春申不擅長不熱衷的方方面面都是老周幫著打理的。汪春申當真救過老周的命,是以老周身無長物,養老送終父母后,便徹底跟隨他了。
那日,老周進來想幫著勸幾句,也可憐馮鏡衡一個半大孩子受汪春申這種孤僻的罪。才想說話,汪春申疾言厲色地罵他們滾。
于是,馮鏡衡真的撂挑子不干了。回去當天晚上又挨了馮釗明一通訓。老頭怪二子沉不住氣,今后如何能成大事。這點委屈就受不了啦,你老子天天在外受氣我說什么了。你當錢容易來的,你當你真能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了還臭小子,我像你這么大已經蹬三輪車走街串巷,往家拿錢了。你還沒斷奶呢
說罷,把老二晾在一邊,連夜給老大去電話,要他回來。這樁事勢必馮釗明的兒子去辦,那么,沒了一個還有另一個
無奈,馮紀衡幾番登島都閉門羹而歸。
隨后沒幾天,馮鏡衡其實也轉過彎來了,少年意氣輕易不肯向任何人低頭,包括自己的親爹。他正值暑假,夜貓子一個,夜里三點多還在玩游戲。不期然接到一通電話,是老周打來的,說汪春申不好。
馮鏡衡吊兒郎當口無遮攔地問,要死了
忠心耿耿的老周也拉下來臉來,怪這個小子沒良心,隨即發作的口吻,要他通知他老子聯絡醫院醫生,如果汪春申真的有個什么三長兩短,那么,你們馮家想要的,一個子都沒有了。
馮鏡衡聽后
丟了手機,沒作多想便去敲老頭的房門。
汪春申結腸息肉多發出血,及時治療保養回頭。
那幾日醫院,全是馮鏡衡借著他父親的名號聯絡奔走的,老頭全權沒有出面。事無巨細到,汪春申的營養藥膳粥都是馮鏡衡從家里拿到醫院的。
汪春申依舊脾氣爛到底,馮鏡衡干脆不與他同處一室。出院回島上那天,汪春申瞥瞥臭小子,怎么又夾起尾巴做人了你老子打的
馮鏡衡也不否認。只兩手插袋,張嘴就吃著一嘴腥潮江風,罵罵咧咧,等拿到你汪某人的大作,我發誓這輩子都不登這鳥不拉屎的島。
汪春申笑而作罷,繼續狠狠打壓他,哪只鳥不拉屎,你給我找出來看看
終究,馮鏡衡食言了。之后他如愿拿到了汪春申的交稿,也順利接他汪某人與父親那頭會面。馮家那通生意行進得很順利,馮釗明也頭一次大張鑼鼓地獎賞了自己的小兒子。
汪春申幾次有限的露面交際,進進出出聯絡打點都是馮鏡衡,他只信這小子。馮釗明為了挽尊,便說小兒子拜得汪老師門下在學畫,這徒弟如何孝敬師父都是應當應分的。
難得,汪春申沒有拆穿或者否認。只是,他私下指點過馮二幾回,說你不是這塊料,還是回去跟你老頭子學做生意吧。
上了高中后,有次在社交平臺上看到拍賣行拍出的汪春申的畫,價格斐然。馮鏡衡才真正意識到藝術家離他有多近。外界很多人都以為汪春申死了。他偶爾登島來給他轉遞這些消息,汪某人都是笑得詭異。
馮鏡衡沒成年前喝的酒都是汪春申斟的。
實則,馮家與他已經銀貨兩訖了,汪春申于馮釗明已是棄子。然而,馮鏡衡的登門,他從來不拒之門外,甚者,德行敗壞地教壞了這個二小子抽煙喝酒。
這些年,馮鏡衡上島的蹤跡,家里未必不知情。汪春申也從來不問他這些,兩個人算不上忘年知交,嚴格論起來,馮鏡衡只當這里是處停止思考的獨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