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凝山花,斜插美人鬢。
薛衣人雖不情愿,但話已出口,萬無不履之理。
小葉站在比武臺上,左看一眼薛斌,右瞧一眼左明珠,只見二人神情變來變去,尤其是薛斌,長劍顫顫,也不知到底在想什么。
“二位,可準備好了”她揚聲道。
此話一出,薛斌顯然一愣,目光不自主地朝左明珠望去。
“我再說一遍今日比武的規矩,一柱香的時辰,就在這試劍臺上,若是薛二公子能摘得左姑娘鬢邊的山茶花,便就是公子勝出;如若不能,就是左明珠贏了。”
小葉說罷,又分別看了眼兩人,見他們均點頭應下,這才飛身下臺。
她坐回了楚留香身側,隨手端起桌上的茶盞,痛痛快快地喝了好幾口,接著又細觀場上了半晌,這才開口低聲道“這薛斌在感情上一塌糊涂,倒的確不是個草包。”
“他贏不了。”楚留香附耳同她道。
小葉不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了眨,似是在問他為何。
“因為他沒有必勝的決心。”楚留香解釋道,“一個出色的劍客,定然要有一往無前的勝負心。薛二公子失了劍心,自然是不如明珠的。”
“我瞧著不是。”小葉嘟囔道,“我看是左姑娘舍不得傷了情郎,處處都畏首畏尾的,壓根施展不開。”
他們倆在臺下嘀嘀咕咕地說著小話,一派安逸。一旁的左輕候和薛衣人卻是坐立不安,心焦氣躁地緊盯著臺上。
除開他們二人之外,其余人都只覺這一柱香的功夫,小葉看了眼一旁的香爐,放開嗓子沖臺上大聲道“時辰到”
薛斌像是恍了一瞬,情急之下,劍尖斜挑,寒芒自左明珠面前劃過,她閉目折身速退,轉眼間,鮮花落地。
兩人齊齊往地上望去,目光交匯在那朵剛從枝頭摘下的山茶花上,一時間都怔愣住了。
圍觀眾人也是愕然,不約而同地轉向了小葉,要看她如何評判。
“薛二公子,你輸了。”
小葉在低處將二人的招式往來都看得一清二楚,薛斌的最后一劍,分明是在她宣布比賽結束后才擊出。
薛斌霎時面白如紙,眼珠子不住地轉動,似乎根本無法接受這個答案,又覺薛衣人在此,底氣也壯了幾分,兀自梗著脖子強辯道“你說輸了便是輸了么我分明就已將花挑落,人所共見。你莫要在此”
左明珠親眼目睹了他的表情由緊張轉到了囂張,到最后甚至洋洋得意,心潮如涌,又聽得他越說越不像樣,斷喝道“住口”
薛斌聞聲一震,呆愣了半晌,才似恍然大悟般意識到了自己方才言行有多么失禮不妥,礙于父親家族的顏面,又不敢向她認錯道歉,便僵立在原處,一動不動。
“原來這就是我挖空心思要嫁的人。”
左明珠身形微顫,一派頹然,嗤笑說道,眼中卻忍不住滾滾落下兩行淚來。
左輕候心下一急,舍不得女兒如此傷心,待要上前,耳邊先傳來了薛衣人的怒斥聲。
“混賬”
數日之內,他原本只摻雜了幾縷銀絲的雙鬢俱已斑白,那個沉穩凌厲的劍客恍若已徹底離開了他,只余下一副垂垂老矣的軀殼。
薛衣人闔目長嘆一聲,抱著最后一分尊嚴體面,沖著小葉與楚留香拱了拱手,眉間悲戚之色難掩,道“有勞二位見證,我薛家輸了。不論擲杯山莊有何要求,老朽一并應下,告辭。”
他說罷便瀟然轉身而走,似乎徹底忘記了臺上的薛斌,將他視之若空氣一般,踽踽獨行于天地之間。
左輕候什么也沒說。
擲杯山莊和薛家莊的百年怨仇,最后都化在了一個姑娘都傷心淚里。
丁家迎親的隊伍果然來得很快,整個擲杯山莊一掃往日的陰霾,又被妝點一新,氣派和喜慶的氛圍勝過了從前莊上籌辦的每一場宴席。
小葉不喜歡人多的地方,所以沒有選擇在前門與楚留香一起迎客,而是躲在了精軒里,一邊喝茶,一邊饒有興致地看著新娘子梳妝。
“小葉姑娘。”
左明珠忽然喚道,從梳妝臺上拿起一只栩栩如生的山茶花簪,羞澀地抿嘴一笑,說道“能不能麻煩你,幫我插上這只簪子”
小葉自無不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