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對!
劉太平兩手抓在銅鏡邊緣,整張臉都湊到鏡前,死死盯著鏡中的人影,劇烈的喘著粗氣,像是在極力忍耐什么,又像是在爆發的邊緣。
他喘息了許久,最終還是深深的吸了一口,壓抑下了心中的情緒。
鏡中的那人不是自己,他英武、豁達、賢明,深受朝臣和萬民的愛戴,他像極了自己年輕時的模樣,卻又不是自己。
那是太子,也是帝國的儲君。
多少年了,自己親眼看著他一步步成長起來,從幼年的皇子,到少年的王孫,再到青年的儲君,自己看著他從蹣跚學步,到熟讀詩書,從初涉朝政的稚嫩,到老練精干的嫻熟,自己提攜著他,讓他一步步走到今天,成為了賢明播于四野的太子,成為了一個合格的東宮。
劉太平想起了今天太傅對他說的話:群臣奏表,太子賢明恭順,必能克承大統。
是啊,太子賢明,太子賢明。
那時自己低沉的笑著,說不出是什么意味。
就算心里不想,劉太平也不得不承認,他對太子逐漸有了一種妒忌,那是屬于日落西山的老人,對后輩的羨慕和對自身的悲涼!
要命的是,這不僅僅是蒼老的父親對優秀兒子能力上的介懷,更是皇帝對太子在權力上的忌憚。這讓他再也無法變得像以前一樣,和太子探討朝政,和太子喝茶下棋,讓太子像幼年時一樣在膝下承歡,甚至于每一次太子的出現,都讓自己的目光里都充滿了警惕,審視和疏遠……
為何會成這樣!
為何?因為天下權柄一旦操在手中,任何人都會變得敏感、多疑,尤其是那些會對自己皇位產生威脅的人!
哪怕他是自己的后代。
這就是皇位,這自古就是九五之尊的寶座,這更是屬于勝利者的桂冠。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觀中供奉的的陸云龍畫像,畫上的他,右手倒持明膚雪貼于背,頭仰天,嘴角含笑,望向天空。
站在陸云龍畫像前,劉太平手捧拂塵,垂首沉思。拂塵之中,藏有陸云龍留下之仙力,手握拂塵,劉太平清晰地感到一股靈力由拂塵柄涌入掌心,流遍全身,一天勞作帶來的倦意傾刻間被滌去無蹤,頓時令其神清氣爽,好不舒適。
但是,這還不夠!
“吾友,當日~你飛升之前留語,人世間榮耀繁華、長生妄求,如夢幻泡影,如露如電,不能永遠依恃,到頭來終歸是古今一夢,萬境歸空…….你之心意,我已知之……但是,朕就是不甘心啊!”
劉太平伸手從額上拔下一根銀絲,抬起首來,望向陸云龍畫像,臉上此時盡是猙獰。
“你良言相勸!嘿,良言,良言就能聽了嗎?就像朕這蒼老的身體,還能看了嗎……吾友,莫怪我,莫怪我……我已忍無可忍……”
一陣陰風吹過,四周的長明火燭瞬息全滅,大殿內一片黑暗……
次年新年,劉太平頒下旨意,改年號為開元。
新年過后,其攜九位皇子,乘龍舟下江南,邀游各地。
當年(農歷)七月十五日,船至大湖湖心。
當夜,懸于天空二十年的南斗七星,突然消失。
湖上大風驟起,劉太平所乘之龍舟側傾覆,沒于水中,其九子盡皆葬于水底,惟劉太平僅以身免。
當年,大興朝各地依舊無災無患,五谷豐登,而后多年,亦是如此。
唯一有變之處,是次年端午,開元帝,人皇劉太平一夜間白發變烏發,竟回復年青全盛時之面貌。
同年同日,端午正午時分,太湖畔一戶書香人家寧氏,傳來一聲嬰啼。而后產婆開門報喜,男孩,重七斤四兩,母子平安。
其父為其取名:寧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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