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吧。”謝昀自然而然把腿一收,給她讓出了些地方。
但是那地方未免離三郎太近了。
羅紈之猶豫了片刻,還是走過去坐到邊沿上,把酒瓶遞給他。
謝昀把塞子拔開,轉手又遞向她,“喝么”
羅紈之知道這是千金釀便沒有拒絕,倒了一口后才還給謝昀。
謝昀喝得比她大方,飲了一大口。
喉結滑動,吞咽下去的酒化作了淡淡的紅暈浮現在他的臉上。
“郎君酒量好嗎”羅紈之略數了下他腳邊的瓶子,足有三、四個了。
“不好。”謝三郎道“我喝了酒就會腦子空空。”
“”
謝三郎笑道“但是我有時候喜歡腦子空空的感覺。”
羅紈之了然。
定然是平日煩心事太多的緣故,喝酒雖不能解決麻煩,但是可以消愁。
“又起風了。”羅紈之感覺臉上浮出的酒意被風吹得很舒服。
風一陣陣拂來,她的衣袂裙擺都隨著風起揚。
下邊的樹簌簌作響,宛若模仿風引浪濤,又好像嗚咽哭喊。
羅紈之引頸望去,樹冠頂上被月光反映出一片朦朧淡光,但深處依然漆黑不能見底。
“樹葉響的時候,怪叫人害怕的,猶如鬼泣。”
“可有聽聞一個說法,起風之時,死去的先人會踏風而至。”
羅紈之一愣,立刻機靈道“那三郎的父
親必然會來看望三郎吧”
雖然羅紈之對羅家主無感,等他死后肯定也不希望他來見她。但三郎的父親應該是個很好的人,所以他才會露出如此感傷的一面。
“不會。”謝昀又仰頭喝了口酒,“他不會來看我。”
畢竟他死前后悔了。
他還年輕,可大有作為,但卻因為相信了他的決策,帶領數百忠心的部曲,赴了死局。
同時打開了一場與北胡不死不休的戰局。
戰火成為死灰下的火星,在靜靜等著一場風把它們重燃。
“三郎是做了錯事嗎”羅紈之忍不住好奇。
“你認為對的,旁人認為是錯的,你覺得那算是錯事嗎”
這個問題不好回答。
“我不知道,但是三郎這么聰慧,應該更相信自己的判斷。”
謝昀笑了,“是,即便最后是錯的,我也不會后悔。”
羅紈之忍不住盯著謝昀。
果然是喝多了酒的緣故么還是因為這月色清冷他就是笑也好像是被敲碎的玉,即便每一塊都色澤完美,但卻不再完整。
比起本就糟糕透頂的殘石破磚,原本完美的東西被弄得七零八落更叫人容易心生憐惜。
羅紈之現在就是生出了這樣微妙的感覺,她居然察覺到了謝三郎的傷心。
他擁有這么多東西。
萬貫家財、部曲奴仆,名聲學識應有盡有,難道也會有傷心事
羅紈之看著謝三郎忍不住開口道“我在書上倒是看過有另一種有趣說法,若是風吹樹葉響,就意味著”
意味著
謝昀眼眸烏潤,酒色讓他眉目淡去了鋒利的攻擊感,染出一種勢弱而柔順的服帖,他微啟的唇瓣,莫名惑人。
羅紈之余下的聲音就像是被吞噬了,消失殆盡。
清風吹動了耳邊的墜子,微涼的珠子輕靠在了她的脖頸上,似是風吻了上來。
“怎么不說了”
羅紈之臉皮微燙,撒了個慌道“呃,記不清了。”
謝昀撐肘支起半身,手搭在膝上,補充完她未說完的后半段,“就意味著樹神準許他們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