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他心中各種光怪陸離的想法紛紛登場,他的雙腿卻又如灌了鉛一樣沉重,不能挪開分毫。
他手上權力滔天,手下能人無數,卻在這個時候,毫無用武之地。
權衡利弊,放她走是眼下最好的選擇,激化她的反感對他而言沒有半分好處。
他真的萬分不愿
只是比起不愿,他更不敢。
他不想走到無法挽回的那一步。
等羅紈之一行人離開,謝昀回到屋中叫來宋大夫。
周圍人剛放下去的心頓時又提了起來,搞得宋大夫也緊張兮兮,生怕是謝三郎出了什么大事,他這個隨行大夫要跟著吃大苦頭。
他把著謝昀的脈搏一陣,擰眉關切問“郎君是哪里不舒服啊”
謝昀啟唇無聲。
哪里不舒服
他看不見羅紈之的身影眼睛不舒服、聞不到羅紈之的氣味鼻子不舒服、聽不見羅紈
之的聲音耳朵不舒服,就連心里,他也被剝奪了喜歡二字,不配將她容納進來。
他哪里都不舒服。
可他能說得清,道得明嗎
即便是神醫,也摸不到他的六神無主,摸不到他的彷徨無措。
宋大夫看病人閉口不言,切了一陣脈象就起身拱手道“郎君的脈象無礙,想來是憂思過慮導致心浮氣躁,好好休息一陣就好了,不妨閉目養神睡上一覺”
“好。”謝昀平靜應下。
蒼懷與霍顯站在屏風后,謝昀在內室更換外衣,他們有條不紊地一一交代起建康和北胡的近況。
一個道“常康王果然按耐不住,招集人馬逼宮,陸家與張家這一次死傷慘重,成海王趁機揭穿皇帝駕崩之事,現在建康人心惶惶,不過尚在掌控之中,就看常康王如何行下一步”
另一個道“北胡王與赤鹿部落聯姻,得到了支持,兵不血刃地占領東南平原,對建康威脅最大。”
“今年雨水豐沛,但北地的牧業卻并不理想,收成不好,預計存糧不會多,勢必要趁秋收之際侵擾邊城。”
謝昀把他們的話都聽入了耳,再一一給出指示。
似乎與往常無異,但他明顯停頓思索的時間變長了,好像這些簡單的事情突然就變得繁瑣復雜起來。
蒼懷與霍顯本來相看兩厭,這次都情不自禁對望了好幾次,總想看看對方有沒有什么見地,好在對方也和自己一樣茫然費解。
謝昀把話說完,就淡聲道“出去吧。”
兩人不敢多問,拱手退出屋子。
屋子空了,靜了,什么也沒有了。
就好像本該如此,回到了最初的樣子。
他的一生絕大部分時間就該是這樣。
謝昀曲起腿,一手撐在身側,一手隨意搭在膝頭,素衣潔白,墨發垂背,他扭過頭望向氤氳著霧氣的窗外。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雨越下越急,天上好像撕開了一個巨大的傷口,血流如瀑。
臉頰上一陣冰涼,他慢慢伸出手,指尖沾了一滴晶瑩水珠。
雨,都飄到了他的臉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