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有人愛做夢。
她把電影按下暫停鍵,那么這剩下的一小時二十三分鐘是不是可以拖得更長一點。
屋里徹底靜下來了,她把自己的呼吸放得很輕,于是只能聽到溫澤念的呼吸。投影墻上是巴黎的夜景,她想了想,把自己的佛珠摘下來。
這實在是一件很冒險的事,除了洗澡時她會摘下,洗完澡立刻又重新戴上,再不就是在她自己獨立的臥室她才會摘,連祁曉也沒看到過她除下佛珠。
她握著佛珠,手指無意識的捻轉,不是什么上好的菩提子,只是到底也戴了五年,被皮膚養出了某種溫潤。
她在想,如果不是此番情形下重逢,她與溫澤念的走向會不會不一樣呢。
大抵是不會的。
那樣的故事更簡單些。但就像她所告訴祁曉的,她和溫澤念的生活天差地別,她從小最擅于自保,哪舍得拿自己的安全感去冒險。
估計還是和現在一樣,做一場綺夢,又縮回自己的殼。
不,估計那樣的話,她連做場綺夢都不敢。不像現在,還有“離開”為她兜底。
有溫澤念在的場景,都像一場夢。
比如現在,不那么好看的格紋窗簾緊閉著,真實的世界被隔絕在外。沒有了熱鬧的菜市場,有人端著啤酒干杯拿本地方言聊天的燒烤攤,不那么新鮮的水果店,只有她臥室細細兩道裂紋的墻上,映出巴黎破曉時分的天。
祁曉和宋宵肯定已經睡了,隔著墻的左右兩邊也靜得出奇。
孟寧站起來,走到溫澤念身邊。
靜靜站了會兒,瞧見人沒被她吵醒,才又往前邁了一步。
溫澤念睡著了。
搭在額上的手臂放下來,睫毛濃得像在眼下遮出一個黃昏。沒什么睡著了露出罕見的天真感這回事,溫澤念睡著的神情猶然理智,你并不能說那是一種防備,那只是一種美麗的漠然。
因沒有一絲瑕疵,而讓人覺得完美得不真實。
孟寧望著那張臉,輕輕翕動嘴唇“祝你生日快樂。”
第一個仿若小說的情節發生了。
在孟寧無聲說出這話的時候,溫澤念側枕的身形動了動,在枕頭上發出窸窣的細響。
孟寧兩步跨回自己的座椅邊,一顆心還砰砰直跳。
接下來的情節便沒那么小說了,溫澤念并沒發現孟寧的異動,一直到孟寧重新點開電影又繞好了腕上的佛珠,溫澤念又把手腕搭上自己的額,好似醒來后又歇了會兒,才緩緩從床上爬起來。
她睡姿也規整,連床單上的褶皺都不多。靠在床頭,修長的雙腿又交疊起來,扭頭望向墻面的投影。
她并不知自己睡著了多久,所以也不會察覺孟寧方才暫停了電影。
她也不太在意漏看了情節,也不問孟寧電影里發生了什么。偏文藝的電影每個場景像開端又像結局,她扭著天鵝頸任那光影流淌在她臉上。
孟寧可以假裝什么都沒發生。
可她望著那法國風情的女主角坐在拐角飄窗,裹著一件厚厚的粗針毛衫,忽然開口“祝你生日快樂。”
她這句話說得很小聲,隨時可以淹沒在房間回蕩的法語念白里。
事實上她覺得,溫澤念也根本不需要這句祝福。一個連神佛都不信的人,會相信這一句輕飄飄的祝福真有效力么。
溫澤念也的確望著墻面的投影很久沒言語。
正當孟寧以為這件事就這樣過了的時候,溫澤念望向了她。
孟寧仍然緊盯著投影,可她知道溫澤念望向了她。
溫澤念叫她的名字“孟寧。”
然后讓她“再說一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