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情緒不明顯,連點頭和揮手都是淡淡的,笑也淡,微拎一拎唇角便作罷。她偶爾會罵一罵投資人,可那也不是真的生氣,只是些微的不耐煩。她太從容了,因為她在自己的世界里運籌帷幄。
沒什么值得她動用太多情緒。她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替人造夢,收獲無數人極端的喜樂來填充自己的人生。
她是隱于幕后的人,可無數人都跪倒在她的一字裙下。
她喝了酒又抽了煙
,嗓子里的啞音更明顯一點“你有視頻網站會員吧”
她在國內待的時間不多,她自然沒有。
孟寧本來捏著手機正在搜那部電影,這會兒抬起頭來“哦,我都隨便找個網站。”
點進去下面還有嘿咻嘿咻小廣告的那種。
溫澤念又拎一拎唇角,笑得懶倦倦的。
她說的那部電影文藝而小眾,孟寧搜了三個網站才算找著。一連上投影,下面嘿咻嘿咻小廣告的啊啊啊聲傳來。
溫澤念挑了挑眼尾問“你是不是故意的”
孟寧“我說不是你信么”
這會兒溫澤念倚在床頭,她把寫字桌前的椅子扭轉九十度對著側墻,兩人困守在一間小小密閉的臥室里,卻又隔著些距離。
“信不信的也沒辦法。”溫澤念雙手交疊在腰部,襯衫下擺塞進西褲腰的那一段,闔上眸子“我現在不行,我有點頭暈。”
“哦,你不行啊。”
溫澤念掀起薄而軟的眼皮,看了孟寧一眼。
雖然她對祁曉承認過自己的天然屬性是0,但現在總歸是1,聽不得這話。
孟寧悶著頭笑笑,低頭擺弄手機,不再與她斗嘴仗。
她喝完酒呼吸總會變得略重一些,這時酒意上來,又更綿長,吐息間復又闔上眼,頭暈的懶得同孟寧計較。
孟寧緊張時或沉默時,總愛說點什么插科打諢的話,和唇邊的笑意一同變作長在她臉上的面具。
溫澤念不與她纏,她便也收了聲,等著視頻緩沖時,慢慢看向溫澤念的臉。
屋里沒開燈,為了看電影窗簾也拉得緊實,這帶給人一種錯覺,好像小小一方天地里連氧氣都擠不進來,她只能靠溫澤念呼吸間的酒意渡氧。
加載頁面停在一片白,白光便也打在那輕闔的眼皮上。襯衫領口敞得柔軟,耳垂上的鉆石耳釘卻小而堅硬。
孟寧長到這年紀已很清楚自己的偏好。她不喜歡戴珍珠的女人,她喜歡鉆石,有鋒芒的切面,好似從歲月的荒蕪荊棘中也能殺出一條血路來,偏偏又掩藏在一片柔和的光芒中,不顯山不露水,由得你自己去琢磨。
等到電影開篇的音效響起,溫澤念睜開眼,她便把視線移開了。
溫澤念在生日這天的最后時刻來找她,互相之間什么都不說,坐了一趟公交、散了一場步、又一起看了一部電影。
女主角有張十分法國的臉,你說不上她漂亮,可她十分美麗。
孟寧盯著她凌亂的發,她微微下垂的嘴角,她人到中年依然小鹿一般的眼睛。然后聽溫澤念靠在床頭說“不行了,我真的有點暈。”
孟寧盯著墻面的投影“那你要不要躺一會兒。”
溫澤念這個人,明明提議要看電影的是她,這會兒看不下去的也是她。她答一聲“要”,便在孟寧的床上躺下來。
她累的時候總是同一個姿勢。比如跟孟寧歡愛完,比如工作完,又比如喝多了酒,她總是一只手臂
抬起,打橫擱在額頭上,皓腕從襯衫的袖口透出來。
孟寧不知為何,她穿英挺的襯衫時會反襯出皮膚柔膩,可今天她穿一件無比柔軟的襯衫,卻又把皮膚襯得更柔。
歲月在上面掛不住。眼神在上面掛不住。
孟寧的視線不著痕跡移走,重新盯著投影的墻。
一部電影的時間有多久。孟寧點開手機看了下,還剩一小時二十三分鐘。
那么,她還可以在這里坐一小時二十三分鐘,甚至她可以不去看溫澤念的臉,只是聽著溫澤念逐漸舒緩的呼吸變成了電影臺詞和配樂的一部分。
夜晝交疊的時分巴黎是一種淡淡的灰,又泛起隱約的紫調。光線投射到孟寧出租屋的小小臥室,好像巴黎的夜和她所置身的夜被一片霧模糊,再分不清邊界。
難怪有人愛看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