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時期的溫澤念時時惶恐,覺得自己何德何能。
直到有一天她發現,孟寧其實在利用她。
世界上對她最好的人,原來,也是對她最糟的人。
現在,她早已長大了,站在病房里抱著雙臂對孟寧質問“你為什么還和當年一樣發現自己面對著收拾不了的爛攤子,你的反應永遠都是轉身就走。”
孟寧的臉很蒼白,牽著唇角笑了笑“原來你都知道。我猜到了,你應該是知道的。”
溫澤念點點頭“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我要是神經不夠敏感,怎么一路從以前那樣的環境里找出路”
溫澤念當年就發現了,孟寧待她好,是為了帶她回自己家。
孟寧的媽媽時央,是那條舊巷里有名的美人。一頭黑長直發,總是被一條手絹束在腦后,沉靜而溫婉,年輕得根本不像有個孟寧這么大的孩子。
溫澤念后來從傳言中判斷出,時央的確不是孟寧的親生母親。
當年時央家境不濟,在孟寧父親病重時答應與他結婚,成了孟寧這私生女的母親,從此和孟寧、孟寧的奶奶二人相依為命。
那年夏天發生了一件大事,岑玫瑰來到這條舊巷,開了間小賣部。漸漸巷子里,有了時央和岑玫瑰的傳言。
那年頭同性之間幾乎是種罪過,可岑玫瑰并不太避嫌。孟寧開始害怕,時央會拋下她跟岑玫瑰一走了之。
她的奶奶和溫澤念的祖父母同樣固執、古板、重男輕女。她頻頻帶溫澤念回家,便是讓時央親眼看,在那樣一個家庭里的女孩,到底可以凄慘到什么地步。
溫澤念感受到多少溫暖,就越明白自己的人生有多凄涼。
剛開始她祈盼孟寧是無意的,后來她發現,孟寧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溫澤念發現自己的人生,陷入了一種很難堪的境地。
給她最多溫暖的人,也是對她最為殘酷的人。
可她抵御不了孟寧,她像飛蛾撲火一般,仍是頻頻跟著孟寧回家。
后來,時央留了下來,岑玫瑰離開了舊巷。
孟寧交了新朋友,毫不留情切斷了與她的關系。
再后來,她就出國了。
她嘗試忘記過去,也交過兩任女友,可她發現她根本無法建立親密關系。
所以當她與孟寧重逢時,她給孟寧造了一場夢。
這會兒孟寧靠在床頭,垂著眸“對不起。”
溫澤念放下雙臂,坐在她床畔“你有沒有搞錯十多年后我等來這句對不起,你說的時候甚至不看我的眼睛”
孟寧抬頭抬得很慢,好似后頸有什么沉甸甸的重量,壓著她。她看著溫澤念,扯了下嘴角,用很輕的聲音又說了一遍“對不起。”
那是一個沒什么希望的笑容。
因為孟寧心底知道,說“對不起”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她成千上萬次在心里跟時央說“對不起”,可那又有什么意義呢
要是沒有她當年的心機,時央會不會就跟岑玫瑰走了會不會時央現在也是個很厲害的咖啡師而不是在她奶奶的打壓下郁郁寡歡那么多年,直到她奶奶去世后,時央也查出了唯一跟情緒相關的癌癥乳癌。
溫澤念現在知道孟寧所有的事了。
她問孟寧“你就是這么跟時央阿姨說對不起、跟我說對不起的是嗎”
孟寧又笑了笑“你再罵罵我。”
時央已經離去,再沒有一個和過去相關的人來罵她了。
“罵你又怎么樣”溫澤念望著孟寧,胸腔微微起伏“罵你就能讓你贖你的罪么孟寧你給我聽清楚,現在時央阿姨不在了,當年你愧對的兩個人,只有我還能懲罰你。”
“時央阿姨總是對你心軟,不管你怎么樣,她都會原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