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折風渾身一僵。
他握著春華劍鞘的手力道稍松,眼神一空,雙唇緊抿,竟似茫然。
他站在兩界的高臺上足有千年之久,世界之物但凡存在,盡皆在他統御之下,如今卻因為這么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不知所措了起來。
安無雪又想起自己死后,謝折風在荊棘川那仿佛哭喪一般的舉動。
若他沒有莫名其妙地成為宿雪,直至神魂湮滅,他也見不著這人一滴眼淚。
他輕笑著,無動于衷地低聲說“仙尊若是再不出手,我與云劍門那幾位道友可就要命喪于此了。”
濁氣翻涌,黑風吹不入謝折風身周帶起的冰寒靈氣。
四方布下的鏡像妖術迫近,小院上空,一面又一面鏡子連成一排,倒映著這殘破一隅。
鏡妖的聲音愈來愈近“那位渡劫期的道友,既然來了,和一群入不得眼的仙修待在一起干什么”
謝折風登時收束神思。
這人這才意識到方才自己看著安無雪那張臉入了迷障,認錯了人。他眼瞳一轉,握劍之手復又用力,那副甚至可以算是脆弱的神色轉瞬而逝。
他看了一眼撐劍起身的安無雪,神色已經看不出任何異常。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他說,“動劍一事,沒有再二。”
下一刻,謝折風凌空而起,瞬時消失在了殘破的小院當中。
冰霜散開,隨風而起,仿若一場自下而上的風雪。
濁氣在霜雪之前毫無勁頭,轟然后退。
安無雪沒有動靜。
他撐著靈劍,垂著目光,滿是疲態。
云皖等人這時才稍稍緩過神來,趕忙跑至安無雪身側將他扶起來。
“宿公子”她近乎掏出了所有外傷有關的靈藥塞給安無雪,“謝前輩怎么這現在”
安無雪見她和其余云劍弟子嚇得不知所措,他眉眼一彎,寬慰地笑了笑。
這些人縱然有數百年修行,畢竟還是不曾入世的小弟子,幾個月內又是滅門又是撞見渡劫交手,云皖還能顧著他,已經算有擔當了。
“沒事。”他說。
他早就知道謝折風會發怒這人上次就險些殺了他。
若不是急著喚醒謝折風,他也不會走這一步。
“剛才謝前輩”
“剛才什么也沒有發生。”
“是”云皖咬牙,欲言又止片刻,轉了話鋒,“現在呢謝前輩是去和那鏡妖交手了那鏡妖也是渡劫期,就是它殺了掌門和長老們,謝前輩會不會有危險我們能不能幫上忙”
謝折風怎么可能會有危險。
只不過這人用的化身是渡劫期,也沒帶出寒劍,對戰鏡妖的同時還要阻止其他小魔靠近,解決此事需要點時間罷了。
安無雪被她這么一問,卻想到了另外一點“這個鏡妖剛才沖擊結界就花了一刻,至多是個渡劫初期,云劍
門數位大成期,怎么著也能撐一時半刻的。它即便要滅門,也不可能連近在咫尺的照水城都毫無察覺。它是如何悄無聲息地屠滅貴派還收攏了此地所有的怨氣濁氣”
云皖眼眶立時紅了,她雙眼含淚,搖頭“我不知道,我也一直想不通。出事那天,我們什么都來不及看到,就被師叔送到這里藏了起來,然后師叔再沒回來過,宗門也成了魔物之地,宗門內死去的弟子的怨氣凝結不散,濁氣愈發濃郁,我們就這樣被困在里面直至現在。”
安無雪沉思不語。
小院之外,濁氣同冰寒靈力相撞,不過多時,天穹傳來鏡妖撕心裂肺的尖叫。
謝折風占上風了
如銅墻鐵壁般嵌連在天穹四方數不清的鏡子在同一時間碎裂。
碎片嘩啦啦傾覆而下,同冰霜靈力帶起的霜雪相錯,仿若銳利風雨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