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折風在月色中獨坐許久。
師兄明明沒有繼續說什么,無情咒也沒有落下。可哪怕是現在,他回想起師兄給他下咒之時淡然無謂的模樣,仍然心有余悸。
他漸漸冷靜下來,卻覺著古怪。
為何會這么怕
他從未如此怕過什么。
怕得就好像此事發生過一樣。
他靜坐半晌,最終還是悄然無聲地來到隔壁安無雪歇息的客房。
安無雪沒有設結界。
修士沉睡時若是不設結界,反倒警覺。
謝折風格外小心地行至床邊,就著月華,看到師兄正在熟睡。困困正用耳朵捂著雙眼,緊緊挨在安無雪的肩膀旁。
人還在。
沒走。
也沒有睜開眼,讓他忘了一切,對他說那些比酷刑還要可怕的話。
他還是做了一個決定。
一個若是被安無雪知道,必然又要生氣的決定。
他無聲地從寢被中抓出安無雪的手腕,掀起安無雪左臂的衣袖。
師兄如今的修為畢竟還是沒他高,他這般舉動,安無雪和困困都還在熟睡之中,對此一無所覺。
傀儡印映入眼簾。
謝折風雙手交疊,結出法印。
是他曾經給安無雪下過的禁咒。
那禁咒可在三日內轉移被下咒者的身體痛楚,之前安無雪突破渡劫境,經脈如撕裂般痛苦,他便是以此咒術替安無雪承擔苦楚的。
他稍稍修改了咒術,將咒術下在傀儡印之上
如此一來,咒術并不覆蓋全身,許久不會失效,只有傀儡印發作之痛楚才會轉移到他的身上,師兄很難發現。
他先前便一直在偷偷研究此法,卻因安無雪說過不喜如此,一直不敢用。
現下卻沒得選了。
他知安無雪不想和他有這些牽扯,可他怕師兄仍存著讓他忘情之心。
這次安無雪放棄了打算,日后呢
他無法對安無雪有防備,若是當真
謝折風不敢想,卻更怕自己被下了無情咒忘了安無雪后,安無雪身上的傀儡印要是發作了,該如何是好
傀儡印發作,生不如死。
他下了這禁咒,那么從此之后,不論他記不記得師兄,師兄身上的傀儡印發作,受傀儡印折磨的人也只會是他,那他自然會想盡辦法替安無雪緩解或是解咒。
禁咒落下,謝折風徹底放下心。
他轉身想走,卻又有些不舍。
睡夢中的安無雪和衣而眠,格外乖順,寢被在困困翻身的動作下稍稍凌亂,可被子下的人一無所覺,安安靜靜地臥在床榻之上。
溫柔而隨和。
謝折風曾經以為安無雪一直都是溫柔隨和的。
仙禍那時,仙修和魔修斗爭得格外慘烈,他和安無雪居于高位,自然都不可能是優柔寡斷之人。可
師兄只對魔修冷硬,應對身邊之人,從來都是笑顏相對。
可如今
如今師兄也沒變。
只是,或許,他不是那個“身邊之人”了。
他干脆在床邊席地而坐。
聽著寂靜之中師兄的呼吸聲,他打坐著閉上雙眸,總算沒有方才那般揮之不去的憂慮。
他漸漸入了深夢。
月色愈發濃稠,五百年前的北冥第一城滑入寂靜的深夜,萬家燈火消散于星空之下,長街之上人影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