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看這婦人沒有像其他人那樣,見到她那樣發瘋發狂咒罵厭惡驅趕,還露出笑容,還說至寶這種話。
她很想聽婦人說多些,比如她怎么至寶……
哪個孩子不喜歡被人夸呢,被人喜歡呢?
于是她沒有縱馬而去。
只是莊夫人卻沒有再說那些好聽的話,而是帶著幾分憐惜,又有些嚴肅“但你這孩子怎么能不愛惜自己呢?把自己變成這種怪摸樣。”
她當時大怒。
她不愛惜自己?她怎么愛惜自己?她是父親口中的可憐,姐姐口中的可恨,奶媽婢女們口中的可怕,鄰居們口中的可惡……
是別人說她是怪物!
她又不是自己想要這副怪模樣!
她錯了,這個婦人跟其他人一樣,雖然沒有大喊大叫大哭大鬧,但也是厭惡她。
她很生氣,等不及晚上做夢嚇唬他們,此時此刻縱馬就向婦人沖來——
……
……
莊籬有些不好意思的掩面,她小時候,的確是脾氣壞一些。
但眼前莊夫人的夢境里,女童縱馬沖過來,卻并沒有兇神惡煞蕩起煙塵,甩著馬鞭而過。
莊夫人對女童張開手。
馬背上的女童也沒有了戾氣,撲進她的懷里,發出咯咯的笑。
身旁的莊先生也在捻須含笑。
莊籬愕然,也跟著笑了,在莊夫人眼里,她連發脾氣的時候都可愛啊,一點都沒有記得她的不好。
她看著莊夫人撫摸著女童的臉,將女童紛亂的頭發梳整齊,四周隨著莊夫人紛亂的記憶而不斷變換,大河邊,曠野里,書院中。
莊籬看著四周的景致,帶著幾分懷念。
當時在野外遇到莊先生夫婦,她故意縱馬而去,但到底擔心他們,又偷偷回來在旁看。
篝火點燃,夫婦兩人在烤一張餅子。
真是可憐,連肉沒有。
她將一只野兔驅趕過來,撞死在篝火前。
莊夫人有些愕然,莊先生笑了,對莊夫人使個眼色指了指她藏身的山石。
兩人沒有再喊她,更沒有驅趕她,從包袱里拿出筆墨紙硯等等物品,還有一塊木板,莊先生將紙鋪在上面,開始作畫,莊夫人一邊烤兔子,一邊看莊先生畫畫,偶爾還接過筆還畫幾筆。
她當時很好奇,但也不好意思上前,就一直在山石后躲著,還撿起樹枝,學著莊先生的樣子在地上劃拉。
天快黑的時候,山下有好些人過來,牽著馬,抬著軟轎。
“先生,夫人。”他們亂亂地喊著。
然后收拾東西,填滅篝火,莊先生坐上馬,莊夫人坐在了軟轎上。
他們要走了。
她再忍不住從山石后站出來。
“喂!”她喊了聲。
那些人都看過來,然后不出意料一陣騷動夾雜著“是什么啊?”“野狐!”“山賊!”奇奇怪怪的喊聲。
莊夫人擺手示意大家安靜,搖手含笑高聲喊:“我們先回去了,你也快回家去吧。”
這是在跟她告別嗎?
就像街上的孩子們在一起玩,然后天黑的時候回家去之前會互相告別,說著明天再一起玩。
從來沒有人跟她一起玩,也沒有人跟她告別。
她忍不住再向前走了一步。
“你叫什么啊?”她問。
她其實也不知道為什么要問人的名字,更不知道一個小孩這樣說話很不禮貌。
她只是看著這個人要走了,忍不住想要記的久一些。
那婦人坐在轎子上回過頭,一笑:“我叫黃茹。”
黃茹。
她默念了一刻,看著這一行人走了。
那個叫黃茹的婦人,沒有問她的名字。
她當時有些難過,但這也沒什么,沒有人在意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