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為這不過是山間偶然的相遇,然后再不會見,沒想到幾天后父親從軍營回來帶著兩個人。
“小娘子你好啊。”那個叫黃茹的婦人對她笑。
她當時有些震驚,還有些戒備。
難道他們也是來給父親告狀?
她忍不住向后退。
那個時候二姐已經出嫁了,她不能再躲在二姐身后了。
“我們是來給你送禮物的。”黃茹說,“多謝你那日送我們兔子吃。”
莊先生拿出一個卷軸打開,這是一副畫,色彩斑斕的畫。
乍一看亂七八糟,令人眼花繚亂。
但又能看出來畫著一個騎馬的女童。
是那天的她。
是她又不是她,因為那張臉也很奇怪,似乎是模糊的,但從不同的角度,甚至隨著眨眼,變幻成不同的模樣。
“哎呀,這是我家阿籬啊。”父親指著說。
但一個哥哥說不像,畫丑了,另一個哥哥說畫的夸張,太好看了,嫂嫂們也圍過來看,眾說紛紜。
她忍不住笑了,看著畫像,對,沒錯,這就是她,人人眼中不同的她。
她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畫像,有人能把她畫出來。
父親要把那個畫像買下來,他們說不要錢,送給她。
她接過畫像,看著黃茹和莊蜚子。
“你們不怕我嗎?”她問他們,“我很不好的…”
“你沒有不好。”黃茹打斷她,蹲下來牽住她的手,“你是天地間的至寶。”
又說了這種話。
既然說她是至寶,那…
“那你們買下我吧。”她說。
這話是突發奇想,但也其實也是深思熟慮。
她早就想離開家了,免得家人被她牽連,總是走霉運。
父親當然不同意,但經過她的再三堅持,以及莊家夫婦給他父親表示,不是真買,是收做徒弟。
“你總不想她一輩子都被人厭棄吧。”莊先生說,“她是個好孩子,更要精雕細琢。”
父親同意了:“去吧,走出去看看外邊的風景。”
她跟莊先生夫婦周游,三年走過了很多地方,見到了從未見過的天地。
莊先生教她讀書,莊夫人教她寫字,作畫樂曲,教她焚香,教她控制神思。
莊先生拿著一卷書,讓她誦讀,給她講解。
“南郭子綦隱機而坐,仰天而噓,荅焉似喪其耦。顏成子游立侍乎前,曰:“何居乎?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今之隱機者,非昔之隱機者也?”子綦曰:“偃,不亦善乎,而問之也!今者吾喪我,汝知之乎?女聞人籟而未聞地籟,女聞地籟而不聞天籟夫!”(注)
“而你就是天生形如槁木心如死灰。”
“你隨心所欲,萬物與你為一,別人看到你,又看不到你,看到的都是自己的心欲。”
“吾喪我,這是我等問道之人夢寐以求的境地,你生來就做到了。”
“阿籬,你不是不祥之人,你是天地間至寶。”
……
……
萬物與她為一,那她現在到底是什么回事?
別人也與她為一了嗎?
莊籬看著眼前的夢境,莊夫人將一件新衣給女童在身上比量…
她抬手一拉,新衣消散,女童以及身旁寫字的莊先生也都隨之消散。
她轉過來,面對莊夫人。
“那我呢?我到底怎么了?”她問,“黃茹,在你眼里,我還是我嗎?”
莊夫人看著她,神情怔怔,艱難地動了動嘴唇。
別問。
但還是晚了一步,夢境搖晃,她又回到了大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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