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文士書寫越來越快,飛出的墨字越來越多“幸好,我如今還有機會彌補過錯,擒你回去見東翁,你執迷不悟,我只好下手重些,叫你吃點苦頭,這也是你咎由自取。”
聶放身體周圍的光輝,化作流風浮云,托起他的身體上飛。
但卻被遍布四方的墨跡壓住,不得舒展。
“聶放,你以為你學些山野淫祀的旁門左道,便能翻了天去”
中年文士言道“莫說東翁是你父親,父為子綱,你一世都反不得東翁,便是我與你,亦有師生之義,師為徒綱,你同樣反不得我,哪怕你誤入歧途,但莫要忘了,讀書人的學問才是學問”
你們,真是越來越讓人繃不住了。
雷俊無聲旁觀。
此前不論是雷俊自己,還是方岳、法明和尚乃至于葉炎、楚修遠等人,同天理修士之間交手,都屬于內外之爭。
今天雷俊頭一次見到同出自天理之人的內部交鋒模樣。
不用那中年文士開口說,雷俊光是自己看,此刻也能看出些眉目。
雖然那名叫聶放的年輕人是修行道家路數,但他果然處處被人限制。
師生關系本身,就像是枷鎖一樣束縛在他身上。
那中年文士反而揮灑自如。
雷俊同聶放之間境界實力差距巨大,所以哪怕不看聶放同別人交手,只看眼下,也能看出聶放面對那中年文士的時候,攻防等各方面能力都大幅遜色于其正常水平。
反觀那中年文士打聶放,不僅可以無視對方大部分攻擊,他的墨字更是叫聶放不敢沾身。
沾上,會造成遠比正常情況要嚴重的傷勢。
如果雙方沒有師生關系,則交手起來縱使聶放境界實力有所不敵,至少不會這么短時間內就險象環生。
更甚者,雷俊能感知到,這兩人的神魂之間,也存在交鋒。
中年文士的意念念頭,似乎在無形中影響聶放的神思。
如果不是聶放其人心志足夠堅定,恐怕他會被中年文士壓得完全不敢生出反抗的念頭。
而眼下他雖然還能堅持,但等于平添一重負擔。
可是,聶放并不是儒家理學修士。
那所謂的聶府西席先生,也不曾當真教過他儒家修行,只是讓他如尋常人一般讀書背書。
可拜師禮成,師徒名分早定的情況下,聶放對上他,便處處束手束腳。
雷俊看得出,并非聶府又或者這個中年文士在聶放身上做了什么手腳。
就算有,也不是他們做的。
而是,整個天理的理學修行法統。
果然,那里的理學修士能承載山河國運,與國同修,是源于整個道統。
說是一個群體、整體,或許都不那么貼切。
照雷俊的理解,應該說,是一個已經穩固的體系與系統。
當中人來人往,可能不斷變化。
作為個體亦有死亡和滑落的可能,但體制整體不可撼動。
因為山河氣運聯系到每一個人的緣故,縱使理學之外的其他儒家修士或其他道統的傳人,只要同天理氣運相依,便也會被這個龐大的體系籠罩和影響。
聶放雖然逃出天理,來到大唐人間,但想要擺脫這一切,仍需大量努力和時間。
綱常已定。
并非僅僅下難違上,還有其他方方面面,都包涵其中。
或許天下大亂之際,再次群雄逐鹿,令山河更替,才可能打破這一切。
但雷俊隱約覺得,對方大勢已成,縱使一時更迭,換了江山,未來這體系仍然會漸漸重聚,在新王朝復現。
想要將之砸爛,需要更龐大的勢能,翻天覆地。
然而最終能否確定對方無法死灰復燃,都仍是未知之數。
雷俊承認,如此道統,確實有其獨到之處。
但他有點繃不住了。
哪怕他沒有生活在那樣的世界里。
雷俊的視線從哪個中年文士轉向聶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