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把這城樓看做自己的家,也當做歸宿,他總感覺自己死后也是要埋在城墻底下,成為這沉默無言的石墻的一部分。
在無數次夢中,他都夢見自己成了這石墻的一部分,然而并不恐懼,緊張,只是沉默,并且安心。
如今,這石墻在他面前垮塌了,老兵的精氣神也一下垮下去一半,他突然感覺到,自己老了。
“總會建起來的。”老何安慰他。
“到時候,還需要我們來守這門樓嗎?”老兵突然發問。
老何頓了一下,然后好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不由笑道:“自古以來只有被云梯攻下的城樓,沒有垮下去的城墻,就是法國人的大炮都打不穿它。
洋槍洋炮夠先進了吧?照樣奈何不了它。
相信我,只要一年半載,這城墻會被重新修建好的,到時候你和我,我們兩個還得站在上邊,一人一邊,拉拽那死沉死沉的鐵鏈,把門打開。
我們可以守著這城墻直到我們入土的。”
他滿懷著希望,盡管這是一眼便望到頭,不會有任何變化的工作。
但于老何來說,沒有變化,便是最好的事情。
“是嗎?”
老兵對于他的樂觀并無法贊同,然而也沒有心思與他討論,辯駁。
這會兒他們走到城墻邊上,道士解語師正在指揮眾人用拒馬和別的東西,將城墻的缺口堵上。
忙的不可開交的人里有幸存的士兵,也有本地的居民,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緊張。
然而解語師穿著道袍,背上背著劍,又實在叫人感到安心,特別是在昨夜,聽說他將所有的僵尸都消滅以后,便叫人越發地對他感到信服。
老兵看見在解語師的身邊,站著昨天進城的那一對年輕“夫婦”。
他當然是受了兩人的蒙騙,并且沒能阻止他們進城。
然而老兵又不覺得,這兩人能將那毀滅了大半個鎮子的災禍呼喚過來,畢竟那實在不是人類所能做到的事情。
這也不是那兩個人的本意,抑或者說,其實這兩個人,是某種巨大的臺風,即便自己什么都不想做,可只要他們過境了,便會不可避免地摧毀一切?
這兩個人,不是召喚災禍的人,然而卻是帶來災禍的人。
不過老兵怎么想的并不重要,因為他只是一個指望著俸祿養活自己和兩個孫子的老兵而已,別的人高興叫他一聲便叫他一聲,不高興的話也可以完全不往他身上看一眼。
因為他是個無關緊要的人。
以至于馬小玉和尹秀這時候也沒有注意到他。
解語師臉上有些慚愧,“明明僵尸王和那些僵尸是兩位消滅的,結果卻一下子都推到了貧道的身上,貧道這樣做,豈不是欺世盜名?”
“只有你才看起來像是個道士啊,要是我們兩個出來認的話,也沒人信的。”
尹秀微笑著,完全不在意這功勞落在了誰的身上。
因為解語師和他們兩個不一樣。
他們兩人是要繼續前往交趾的深處,去往千佛寺的。
而解語師他要留在這里,守護望南的百姓,同時收容那些從別處來的難民。
在本地的官吏幾乎死亡殆盡的狀況下,目前本地的官員職位卑微,能力和膽識也淺薄,便只能把希望都寄托在這位茅山道長的身上。
如此的話,解語師的聲望越高,本地人也就越信賴,仰仗他,這于當下是絕對有利的。
與找到劉半仙和任七相比,本地人的感激和崇拜,只是虛名而已。
而且只要有解語師這位朋友在,如今本地的資源,他們什么不能調用,如此的話,這些虛名便變得更加的空虛了。
所謂的名聲,只有出現在特定的人物身上時,才會具現化,并且變得管用。
尹秀將一枚五帝錢遞給解語師,“這是港島茅山派的信物,將來哪天你到九州的話,記得來找我們。”
“一定。”
解語師將那枚五帝錢貼身收好,頓了頓,他還是猶豫道:“所以,你們還是要去追尋那只旱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