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廣德說話的時候,幾個人都看向他,甚至手里拿著那份草擬章程的王廷也抬頭看著他。
“陛下心里,一半是朝廷,一半就是那些勛戚,現在他因為朝廷財政困窘才同意征收這些人的稅,可若是回過味來,想到拖字訣”
魏廣德沒把話說下去,他們自然明白什么意思。
說白了,朝堂是文官的天下,是幫著皇帝代天牧民的,而勛戚才是皇室穩固統治的根基,那邊更加重要很容易分辨出來。
雖然現在文官勢大,可那又如何,終歸是流官,不斷在換人,而勛戚則是世襲,可以一代代傳承下去,可以永世享受朝廷的優渥。
誰對皇帝最忠心,在他心里自然選擇勛戚而不是文官。
也就是隆慶皇帝登基不久,還沒想到這些,若是嘉靖皇帝在位,想從勛戚手上收稅,想都別想。
魏廣德說這個,也是為了向他們施加壓力,但也是事實。
“魏閣老所言極是,雖然我等做事問心無愧,可終究陛下受奸人蒙蔽,不知我等一心為國,左右也不過就是多點少點,還是先把章程定下來,再徐徐圖之。”
馬森開口就附和了魏廣德的話,不過話里也透著一個意思,那就是今日這些其實只是個開始,后面戶部還會想辦法,繼續從勛戚手上收銀子。
“馬大人言之有理,現在是世勛外戚窮奢極欲,而朝廷國用不足,現在收稅的章程定下來,以后國用不足時再請陛下加稅。”
王廷也贊成先弄出個先例來,以后再慢慢勒緊繩子。
直怪前任們沒有注意到這點,把這事兒拖到今時今日。
只不過王廷卻是忘記了,朝廷財政赤字其實在弘治、正德朝只是偶有出現,那時候收支基本還能相抵,真正大規模虧空是在嘉靖中后期。
那時候的嘉靖皇帝需要世勛為他穩住皇權,怎么可能允許對他們加稅。
實際上嘉靖朝為了增加稅收也是想盡了辦法,只不過遇到個把不住門的皇帝,還有一群已經成了氣候的官員,各種潛規則越發完善,相互勾接大肆侵吞國庫銀兩,到現在已經是尾大不掉。
至于隆慶皇帝,當然要顧慮皇帝的心情,所以要講究時機,朝廷要辦大事而又沒銀子的時候再說。
魏廣德心里其實還是在嘆氣,若是真要收銀子,那就按朝廷制度,讀書人和勛貴的銀子一起收,那才師出有名。
自己這邊攥著銀子,只想讓勛戚出,想的太美,不現實。
雖然說讀書人的田地少,也只有官老爺名下才會有上千畝的田地,一般有功名的人手上的田地多則數百,少則幾十畝,仿佛和勛戚比差距巨大,但架不住人多啊。
勛戚才多少人,從朱元璋到朱棣的兩次大規模封爵,有多少人獲益。
科舉不同,每三年就會產生一批該交稅而不交稅的人,那才是關鍵。
至于朝廷的虧空,在座誰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都察院可就管著那些事兒,名為清流,實則渾濁不堪。
不過這些敏感話題,在座都是讀書人,講圣賢之道,只關心治國安邦,自然不會對那些銅臭感興趣。
大家在這里說田賦,自然就是只說勛戚手里的民脂民膏,絕不會沾惹到其他人。
初稿從王廷手里又傳到屯田御史,那御史快速翻看初稿,不過心里其實也清楚,魏閣老剛才那話其實已經把事兒定死,不能有變動。
而且,貌似已經等到戶部尚書馬上和左都御史王廷的贊同。
好吧,官大一級壓死人。
雖然說御史可以懟天懟地懟空氣,可是有王廷在,他這個小小御史又能如何
難道就不擔心在衙門里被穿小鞋。
要是魏閣老在吏部使力,王廷那邊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自己這個小小七品說不好就被外放出去做縣令啥的,那才叫得不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