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老頭斷了一條腿,左手拄著一根木樁子做拐杖,干活幾乎都靠一只右手。
等顧留白這些人走到店門口,這老頭才發現今日里有些不對勁,來了一批似乎往日里根本不會出現在這小酒鋪的客人。
他有些茫然。
只是不管什么樣的客人上門,該招呼還是要招呼。
他拄著拐杖上前道:“小店有濁酒,也有新釀的酒釀,不知客人要吃點啥?”
顧留白沖著這老頭笑了笑,道:“這些都不好,都不要。”
不只是這老頭,就連鋪子里兩名食客都是一愣,以為這少年是來找茬的。
但顧留白接著道:“你閣樓里頭的虎骨酒和那種陳年琥珀酒有的話可以拿出來喝上一喝。”
老頭的呼吸驟然一頓。
他花白的頭發有些散亂的遮在他有些渾濁的眼睛前方,他努力的眨了眨眼睛,想要從顧留白的臉上看出些什么。
顧留白此時并沒有說什么,只是朝著他點了點頭。
這老頭旋即轉過身去,對著兩名食客歉然道:“對不住啊,今日來了自家人,小鋪就不能招呼你們了,暫且歇業了。”
這兩名食客原本看著顧留白身后這些幽州世家子弟,心中就忐忑不安,聽到這掌柜的這么說,兩個人幾口喝完了碗里的酒水,掏出幾個銅子擺桌上,但這幾個銅子被老人迅速的塞回了他們的手中,“今天對不住了,咋還能收你們的酒錢,明天你們再來,還不用酒錢,再請你們一頓。”
“那怎么好意思。”
兩名食客見推脫不過,也不停留,道謝之后便迅速離開。
老頭收了酒旗,有些走神般停頓了一會,這才看著走進鋪子的顧留白,輕聲道:“關外來的?”
顧留白點了點頭,道:“想問問梁風凝留下的那壇酒還在不在。”
老人豁然抬首,他看著顧留白,一時說不出話,只是點頭,但他的眼角,竟有淚光。
對于晏長壽和華琳儀這一眾幽州世家子弟而言,哪怕他們在幽州城里呆得時間有多久,哪怕他們路過此處,恐怕也不會進入這個鋪子里坐下吃喝。
這酒鋪子到處油膩膩的,角落里也散發著令人不那么愉悅的氣味,然而此時,看著這老人臉上的神色,他們只覺得這鋪子里的氣質便變得截然不同。
那種分外質樸且強烈的情緒,總是能夠輕易的擊中人心。
“在的。”
老頭沿著一張木梯就往上爬。
說是閣樓,就是屋頂頂棚隔出來一塊,那張梯子就對著通往閣樓的的一個洞口。
這老頭一手拄著一根拐杖往上爬,在場的這些幽州世家子弟都擔心他會不會失足摔下來。
不過他很快有驚無險的抱著兩個酒壇子從樓梯上走了下來。
他右手抱著一個酒壇子,上面還摞了一個酒壇子。
“一壇子是虎骨酒,這天氣喝了暖身壯骨,一壇子是梁風凝留下來的琥珀酒。”
他將這兩壇酒遞給顧留白,然后招呼他身后的裴云蕖等人,“你們都到后面河邊上來坐吧,這里頭太擠,這時候河邊沒有什么人,清凈。”
晏長壽等人頓時點頭,開始手忙腳亂的搬桌椅。
這三張桌子放在后面河邊,靠著欄桿倒是剛剛好。
顧留白小心的敲碎了那壇子琥珀酒的封泥,倒了一碗酒遞給老頭,又給自己倒了一碗酒,然后道:“梁風凝回不來了,我來替他敬你一碗酒。”
雖說在這少年提及這壇子酒的時候,這老頭心中已經有所預料,但聽到顧留白說的這句話,端起這碗酒的時候,老頭還是潸然淚下。
“梁教頭,敬你!”
這老頭仰首出聲,說不出的悲愴,他一口喝完碗中的酒。
顧留白一口飲盡碗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