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留白在比劍臺上出聲時,轎子里的王夜狐緩緩抬起了頭。
他看向上方的夜空。
夜空和夜空里的那些星辰似乎和平日里也沒什么不同。
但是他卻忍不住感慨的笑了笑,道:“有意思啊。”
轎子停了下來。
他身前的轎夫先行停下了腳步。
前方的轎夫一停,后方的轎夫也才停下來。
此時他們所在的這條街巷之中,兩頭的巷子口也都掛著花燈。
后面那個巷子口掛著的是鵝燈,紅燈白羽,長安人叫這是鴻運當頭。
前面那個巷子口掛著的是魚燈,那就是年年有余,吉祥如意。
前面這轎夫停下腳步的時候,后方那鵝燈首先就滅了,接著前面那魚燈也黯淡下來,一個呼吸之后就熄滅了。
整條街巷瞬間陷入了黑暗之中。
這轎夫自然是已經感應到了什么,但是他一點都不慌,還很有興致的輕聲說道,“我又想不明白了,李氏是利用那綠眸來牽扯滄浪劍宗和城中各方勢力,如此一來,您就抽調不到那么多的修行者,那么按理而言,您就應該破壞這少年和滄浪劍宗的比劍,或者說將計就計就行了。還有,滄浪劍宗對于您而言應該也沒那么重要,您應該沒有必要一定要護著他們的聲名。李氏是你的敵人,那你不必也逼著這少年和你為敵吧?”
王夜狐笑了笑,“你一開始是覺得,我可能就是假裝蒙在鼓里,實則是擺擺樣子,還是會抽調大量的滄浪劍宗的劍師過來?”
轎夫點了點頭。
王夜狐道,“沒這個必要。”
轎夫想了想,道:“您也不是一定想要這少年的命,這么看來,您也就是借著這比劍,想徹底看看清楚這個少年?”
王夜狐倒也沒否認,他點了點頭,微笑道,“我想要這少年的命也未必做得到。”
轎夫深吸了一口氣,道,“那我就更想不明白了,您到處樹敵,又要應付李氏,又要和那少年不對付。但您又并不是想真正的翻了李氏的天,也不是真正的想殺了那少年。您這何苦來哉?”
王夜狐看著天空之中最亮的那幾顆星辰,自嘲般笑了笑,道:“可能這么做,最終能讓人明白我到底是什么樣個心意?平日里,恐怕我就算是說掏心窩子的話,也沒有幾個人會認為我說的是真話。但今夜過后,可能你能明白,李氏能明白,或許將來,那少年也能知道我這個人?”
轎夫嘆了口氣。
王夜狐卻是笑了笑,然后認真道,“其實哪怕有本事不用,在別人看來就像是個夜壺一樣在床底下呆了一輩子,那也沒什么不甘心的。我覺著這人最甘心的吧,是活了一輩子,卻沒有人能夠真正理解你內心的想法。”
轎夫在心里說了聲操蛋。
這世上,最復雜的恐怕就是人了。
在心里說完這句的同時,他伸出了手。
他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朝著前方的夜色夾去,好像夾個空氣,但等到他的手縮回面前時,他的兩根手指里已經夾了一片薄薄的黑色劍片。
與此同時,王夜狐后面的那名轎夫身前一亮。
他的身前竟然也亮起了一盞紅色的宮燈。
那燈一直在轎子的后面掛著,只是之前沒有亮起,絲毫不引人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