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這名玄都觀的修士一開始就提現在唐軍所用的陌刀。
他看完這偷輕改良的法門之后,腦子里第一時間出現的,也是軍中的陌刀。
無論是唐軍自己還是大唐的敵人,都知道唐軍的陌刀厲害。
以前突厥騎軍的彎刀一度縱橫無敵,但是和大唐軍隊戰斗時,他們的彎刀壓根夠不到唐軍的鎧甲,他們的身子就已經被長出一倍的陌刀斬成兩半。
但大唐立國至今,在任何一場大戰里頭,陌刀隊從來不是主流,甚至絕大多數邊軍之中根本不存在陌刀隊。
道理很簡單。
一柄陌刀光是九轉鍛打這個環節就需要耗時六個月,一柄真正的陌刀,需要近三年的才能制造出來,而且按照將作監的記錄,顯示其中不合格者,需返工重制者高達三成!
將作監直屬工坊永興造坊一年所產的陌刀只有三百到五百柄,拋開其它材料不計,每柄陌刀需要耗費上等鑌鐵約三十六斤,光是這些鑌鐵的價值,就相當于十名州官的年俸總和。
現在按照這麻紙上記載的偷輕改良之法,打造時間估計不會節省,工序并沒有減少,但可以偷輕一半,而且可以用灰錫取代部分鑌鐵,灰錫的價格,是鑌鐵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這意味著什么?
這意味著同等的工坊,在同等的錢財調撥的情形之下,可以用更多的工匠,可以在同等的時間里制造出更多的陌刀。
最關鍵的在于,同等重量下,這些陌刀可以造的更長,更大!
那些三丈長度的陌刀,將不會是那些天生神力者或是修行者的才能使用的兵器!
這意味著三十斤不到的陌刀,就已經是戰場上的龐然大物!
安知鹿此時終于明白,為何那名玄都觀的修士在聽到他說想要掌握自己的命運之后,會是那樣的表情。
這樣的東西,對尋常的修行者而言根本沒有任何的用處,但對于他這樣真正想要掌控自己命運的人而言,
蟬聲在窗外愈發刺耳,安知鹿的身體微微顫抖,汗水順著他的太陽穴滑下,在下頜處懸而未落。書房內悶熱得令人窒息,灰塵在透過窗欞的月光中緩慢浮動,仿佛時間在此處凝滯。
\"灰錫與鑌鐵的比例...淬火溫度...鍛打關鍵所在…\"他的嘴唇無聲翕動,眼睛死死盯著紙上的每一個字。這些看似簡單的工藝描述,卻讓他的心臟在胸腔中劇烈跳動,血液沖擊著耳膜,發出雷鳴般的聲響。
他的動作沒有任何的變化,瞳孔卻在此時微微收縮起來。
他聽到蟬聲有了些變化。
遠處的蟬聲忽有忽無,很快這院外的蟬聲也細小了很多,這樣的變化讓他感知到必定有人到來。
他的呼吸在此時恢復順暢,他依舊沒有去撿那張麻紙,他只是不斷地默念著,一遍一遍的看著麻紙上的內容,將所有的文字記在腦海之中。
等到有人推開院門,他才戀戀不舍的將目光從那張麻紙上挪開,然后深吸了一口氣,腦海之中不斷重復著麻紙上的內容,緩緩的往外走。
來人是一名三十余歲外貌的男子,一襲深紫色圓領袍衫,腰間束著銀絲蹀躞帶,袍角隨著步伐微微擺動,卻幾乎不發出聲響。
哪怕穿得如此整齊,在這夏日之中他卻絲毫不覺得炎熱,反而給安知鹿一種陰柔冰冷的感覺。
他面白無須,皮膚在月光下泛著一種近乎病態的蒼白,雙眉細長如柳葉,眼睛卻黑得深邃,像是兩口幽井,映不出半點光亮。
\"安將軍。\"他開口,聲音不高,卻像一把薄刃輕輕刮過耳膜,\"這地方,倒是僻靜。\"
他走路時肩背挺得筆直,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的柔軟,仿佛骨骼比常人少了幾節。他的右手虛按在腰間,仿佛那里有傷口,令他感到疼痛一樣。
夜風吹過,帶來他身上淡淡的沉香氣,混合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藥味。他的指甲修剪得極為整齊,指尖微微泛著淡青色,此刻正輕輕摩挲著袖口上繡的暗紋——那是一對首尾相銜的螭龍,只有湊得極近才能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