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貞公主看著顧留白卻是有些莫名的哀怨。
許久未見,她看著顧留白是真正的久別重逢的感受,心中其實何等的激動,但顧留白卻是表情淡然,似乎和以往在長安時和她見面沒什么不同。
難道自己真的在他的心目中占據不了多少地方?
但顧留白還真的就是徹底拿捏了她。
顧留白只是將那幾本抄本朝著她推了推。
“這是?”
懷貞公主的注意力瞬間被吸引,她很快就看出這些抄本乃是解池鹽監最新的賬冊抄本,內里記錄的是鹽產、稅收核算。
她接著便反應過來,“你挑這么個腌臜地方談事,原來是要查解縣這邊的鹽政?”
顧留白似笑非笑道,“解縣與安邑鹽池合稱‘兩池’,乃大唐十八鹽池中產量最高的區域,年收入在一百萬貫以上。而按我所知,去年大唐所得賦稅收入在三千四百萬貫左右。”
懷貞公主有些羞愧道,“此處鹽池收入我并不清楚,但以此來看,此處委實重要。”
顧留白微微一笑,道,“公主你覺得我為何要順道特意來這查一查?”
懷貞公主平時都是考校別人,而此時仿佛成了個被調教的學生,她認真思索片刻,才輕聲道,“你覺得大皇兄若是起兵造反,軍資可能來源于鹽產?”
顧留白看著懷貞公主,認真道,“公主應該清楚,大唐雖然一直設置鹽池、鹽井鹽丞,但盡力保持鹽價低廉,一直到三年前才開始收鹽稅。如果我記得不差,應該是對吐蕃連續用兵,連續大敗之后,軍費吃緊才增加了鹽稅,當時推動鹽稅的是林甫,我本來以為他會在這里面大肆收刮銀兩,但后來他倒臺之后,卻發現他只是壟斷了茶葉生意。那林甫的倒臺是李氏機要處刻意為之,順勢連著王夜狐一起收拾,那背后若是隱藏著很大的利益,這部分利益自然是落在李氏機要處手里。太子去黔州,顯然就是李氏機要處和一些門閥合力的結果,以目前的情形來看,他不是可能會起兵,應該是肯定會起兵。那我覺得要留意的就不是黔州和揚州這一條水路上的事情,而是整個鹽稅的事情。”
懷貞公主心神震顫,她想起朝堂之上那些官員最近這些時日的爭吵,頓時覺得那些人的戰略眼光和顧留白簡直是天壤之別。
“這兩處鹽產,真的有問題?”她語氣都不由得尊敬起來。
“現在我大唐的鹽政是不禁私制鹽,只是私鹽必須官收,解縣與安邑采用‘墾畦澆曬’私鹽產量也十分驚人,按照這賬目顯示,現在解縣鹽產之中有五成是私鹽所產,但總量和大隋時出產持平,意思是解池這官產鹽池的產鹽量減少了一半,但我讓人查了,用工量反而比大隋時多,曬鹽田也多,那么你本應該多出來的鹽去哪了?”
懷貞公主心中一顫,下意識道,“私賣了。”
顧留白笑了笑,道:“沒那么麻煩,就是明明是官產,克扣下來至少一半,所有用工成本都是官家貼的,但這至少一半鹽產就說是私產,就直接用官家的錢收。自己產出,賣給自個,用這種法子把錢庫里的錢就源源不斷的往一個口袋里套出來了。”
懷貞公主寒聲道,“如此做法,監察竟然看不出來?”
顧留白道,“時間一長,哪怕這邊鹽政從上到下都一手遮天,哪怕有李氏機要處從中遮掩,也絕對會被查出來,但最關鍵就是這鹽稅是新收,兩三年時間里有些疏漏在各部也很正常,以往有什么漏洞,那就是抓出一批蛀蟲,砍一批官員的腦袋,然后再將有可能得漏洞從制度上補了,但是現在這個窟窿養出來的不是一批貪官,而是一個造反的被廢太子了。”
懷貞公主看著顧留白,久久不能言語。
等到顧留白遞來一盞茶,她才回過神來,從袖中取出數本絹書,認真道,“父皇讓我帶來些東西,是李氏機要處之中的絕密,若是李歸塵不死,這些東西也到不了手里。他讓我帶這些東西過來,說有助你修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