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浸透鹽井時,硫磺霧氣正攀著丹砂峭壁升騰。
崔元策的皂靴碾過地磚縫隙里的鹽晶,發出細碎的咯吱聲時,太子正在看著窗外的數名持弩守衛。
這幾名持弩守衛的身影正倒映在溫泉池水面上,隨著波紋扭曲成詭異的形狀。
夕陽被竹篾簾割裂成無數細碎的菱形光斑,等到崔元策在自己身前坐下時,太子才將視線收回,對著行禮的崔元策頷首回禮。
遠處井架傳來轆轤聲,崔元策自嘲般笑了笑,“這聲音倒是和大理寺刑具絞索的轉動聲有些相像。”
太子淡然道,“這地方和大理寺的石牢也沒什么兩樣。只是你跑到這地方來找我,你們清河崔氏真的想好了?”
崔元策看著太子,苦笑道,“哪有什么想好不想好,純屬被逼無奈。”
“被逼無奈?”太子明明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卻故意有些不解的樣子,抬頭又看了他一眼。
“大家話說清楚點是吧?”崔元策一拍大腿,“是了,我們就是吃了不清不楚的虧。”
太子微微一笑。
他面色溫和,心里卻生出一絲嫌惡之感。
崔元策乃是現在清河崔氏最實權人物,他親自暗中拜訪自己,誠意是足夠的了。
只是這人先前和邊軍以及商隊打交道多,他說話的方式,神態,卻都讓他覺得和安知鹿有些相似之處。
哪怕這人和清河崔氏是他計劃之中很重要的一環,但只是這一些相似,就讓他心中有些不喜。
崔元策哪曉得太子有這樣的毛病。
他看著太子,咧嘴笑了笑,“皇帝之前表現出要削弱那些門閥的態度,讓我們覺得是時候在長安大展拳腳了,結果弄了半天我們被陰了,原來他真正的意思,是柿子先挑軟的捏,反而先拿我們這種望族開刀。接下來裴國公一倒,我們若是也和其余門閥一樣一窩蜂的去搶軍鎮去囤兵,我們肯定先被清洗出去。現在我們找誰哭去?皇帝本來就沒明明白白的告訴我們,讓我們去長安,是要在長安給我們一個新的位置,讓我們幫著對付那些門閥。我們就是吃了這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虧。現在我們要是不跟著您搏一把,接下來在群狼的眼睛里,那也就是頭肥羊。”
聽著如此市井的話語,太子心中煩惡的感覺越重,但他面上卻一點都沒有顯露出來。
他看著崔元策,平靜反問道,“我倒是不太明白,我哪里能夠給你們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