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騎馬么?」邵勛問道。
鈞衡眼睛一亮,立刻說道:「想。」
「那就多來找阿翁。」邵勛笑道:「將來有你騎不完的馬。」
鈞衡點了點頭。
邵勛忍不住又問了一句:「喜歡在宮里玩,還是到外面玩?」
「外面。」小孩正是好奇心爆發的時候,想都不想就脫口而出。
邵勛高興地點了點頭,道:「祖父也希望你不要長于深宮婦人之手,多出來走走、看看。陽剛一點、質樸一點,別像個弱不禁風的士人。」
對于這句話,小孩哥就聽不懂了,不過無所謂,比起祖父的話,他還是對那馬更感興趣。
另外,那些走路的人身上叮當作響,掛了不少東西,也讓他很好奇。
桓溫在不遠處靜靜看著祖孫二人。
魯哀公曾對孔子說:「寡人生于深宮之中,長于婦人之手。未嘗知哀也,未嘗知憂也,未嘗知勞也,未嘗知懼也,未嘗知危也。」
今上也說過這話,并在后面加了一句「暗于經國之務」,其實是一回意思。
做大臣的,又有幾個不希望君主長于深宮婦人之手呢?
天子這種人才難對付,誰沒被他問得汗流決背過?
太子又被他打發到各處,察訪民情,將來也不會太好糊弄。
輪到嫡長孫時,他又在循循善誘,或許不期望這個孫子能有多精明,但肯定不希望他什么都不懂,輕易就被人糊弄了。畢竟何不食肉糜之事,才過去沒多久呢,就是不知道天子有沒有這個時間來培養了。
九月初十,邵勛回到了洛陽,于西苑召見太子。
「先別急著長篇大論。」邵勛打量了下太子的臉色、姿態,道:「先告訴為父,北巡數月,最大的感觸是什么?」
「因地制宜。」邵瑾幾乎沒有猶豫,直接吐出了這四個字。
「詳細說說。」
「各地民情、地理、貧富、風氣、習俗大不一樣,治政、用兵切忌偷懶,須得對癥下藥,否則恐有禍患。」
「比如呢?」
「臂如賦稅,有地方絹帛多、糧食少,百姓恨不得全用絹帛沖抵賦稅。有地方不產絹帛,百姓若要補上戶調的那幾匹絹,往往要賣糧、賣牲畜,遭人盤剝。故隨土所出為宜。」
邵勛唔了一聲,又問道:「還有什么感悟?」
「過猶不及。」邵瑾又道。
邵勛笑了笑,道:「何為‘過猶不及’?」
「譬如選官,若皆為察舉制,則不妥。若皆為試經制,亦不妥。若皆為武人占官或門蔭入仕,
還是不妥。」邵瑾說道:「再譬如邊事,若一味使用鎮兵、胡兵,不但令邊塞胡漢百姓困苦,還易令禁軍墮落不堪戰。若一味用府兵,則易令其花費過大,乃至舉債出征,此涸澤而漁也。故鎮兵、
胡兵、府兵、禁兵得摻雜著來。」
邵勛聽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好寫一份心得上來交給我。唔,此事不急,先回去看看你母親,再陪下妻兒。旬日內交給我就行。」
「是。」邵瑾應道。
看著兒子離去的背影,邵勛淡淡一笑:「天下事,貴乎中庸。照此行事,雖未必能有多么驚世駭俗的壯舉,卻也不會有太大的紕漏。守成卻是夠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