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生一聽,連連搖頭。
其他人轟然大笑。
到了最后,有人拍著水生的肩膀,道:「廝殺時不要怕,越怕死得越快。而且還死得窩囊,除了撫恤之外,根本沒法給家里掙下什么。沖得快、廝殺猛,立下戰功,什么都有了,比私藏財貨強多了,別聽他們胡說。」
水生懵懂地點了點頭。
那人看了他一眼,又道:「再者,財貨也不是一般人能私藏的。定然是那些沖得最快,又活下來的人,才有機會獲取,晚來的人就沒多少油水可撈了。你自己掂量著辦。」
說完,嘆了口氣。屬于他們的時代慢慢過去了,他今年也四十一歲了,雖然殺人的技藝愈發多樣、豐富,但體力漸衰,再拼兩三年差不多該退下了。
好在補位上來的多為他們從小看著長大的晚輩,知根知底,技藝都是不差的。接下來幾年內,
可以將他拼殺半生得來的經驗、心得慢慢傳授出去,加快晚輩的成長一一有時候傳授下去的一個殺人小妙招,都可能在戰場上救命,他以前就遇到過一個硬實力其實比他還強的敵人,但通過猝不及防的陰招讓對手飲恨當場。
千金龍驟府大多數都是積年袍澤,沾親帶故的人也越來越多,他們這個團體要有序傳承下去。
八月十五,邵勛離開千金龍驟府時,右驍騎衛錄事蔡涯亦抵達軍城,確定了該府出征的部伍:
總計兩隊百騎。
整個八月,河南府、襄城郡秋收的同時,軍事調動也在悄無聲息間定下了。
至九月初,第一批軍土已經準備出征了。
家家戶戶都在準備路上的吃食。
是的,到長安談不上遠,但也近不到哪去,有些準備還是需要提前做好的。
一張張餅被烙了出來,一條條干酪、一塊塊肉脯被塞進包袱。
馬兒經歷了人生中最快樂的一個月,煮熟的豆子隨便吃,一個個養得肥體壯,看起來油光水滑、威武不凡。
弓被仔細調校好了。
即便是剛剛名列軍籍的府兵,也從小就接觸這些事情,操作起來熟練非常。
刀被磨得文快文光。
除了制式的環首刀外,他們往往還帶著把備用短兵,大部分是按照自己習慣和喜好特意找人打制的,以便戰場上環首刀卷刃或損壞時可以替換。
馬塑重新刷了一遍漆。
長槍那種廉價玩意沒人看得上,輕飄飄的,一點不符合府兵大爺們的身份嘛。又粗又長的馬類才更對他們的胃口,不易折斷,本身還帶有自重,沖起來不知道多威猛。
各自的部曲家里丁口也不少了,在得到主家送過來的錢帛、糧肉之后,某個或滿臉滄桑、或一臉稚氣的人便穿上不知道用了多久的皮甲,帶上刀槍,扛上盾牌,去主家圈里牽一匹馱馬,跟著上路。
宜陽的洛水河谷之中,這樣結伴上路的府兵多不勝數,隊伍一直延伸到遠方。
邵勛懷抱著嫡長孫鈞衡,站在云中塢的高處,靜靜看著西行的征人。
也不知道是誰眼尖,還是看到塢堡內外的陣仗,山呼萬歲者此起彼伏。
鈞衡瞪著烏溜溜的眼睛,連手指都不咬了,目不轉睛地看著。
「乖孫喜歡這個場面么?」邵勛輕聲問道。
「喜歡。」
「若想得到將士們真心愛戴,可不是那么簡單的事情。」邵勛大笑道。
鈞衡茫然地看向祖父,然后又轉過頭,小手一指,道:「馬!好多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