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黃乎乎的土城嘉立在大地上。
白多沙彌把羊群趕到河邊,任其啃噬青草。
他今天耍了個小聰明,把自家的兩只羊混了進來,和貴人的羊一起享用河畔的鮮嫩青草。因此內心十分志忑,左右張望,仿佛做了什么天地不容的錯事一樣。
不過他很快又想起自己姓「白」,乃以前的龜茲王族,雖然這個王族人口已經膨脹到數千之多,很多人窮得飯都吃不飽了。
就這樣默默想著心事,眼見著太陽落山,他便準備把羊帶回烏壘(今輪臺東)城中了。
說實話,雖然很多人都喜歡往城里涌,但他總覺得那里又臟又破,還臭得很。
都是黃不拉幾的土房子,地上三四層,底下挖兩層,人像豬羊一樣擠在里面,還要和牲畜作伴,臭氣熏天。
也就巴扎好玩一些,但沒有城外定期開的大巴扎人多,不夠熱鬧。
城里的人還很勢利,根本看不起他們這些從王都遷徙過來的外地人。
就這樣一個地方,對他而言根本沒有任何歸屬感,若不是為了混口飯吃,他才懶得為人放羊呢。
而就在頭羊搖頭晃腦,帶著大大小小的羊準備上路時,大地震顫了起來。
白多沙彌一驚,尋聲望去。
烏壘城中有人更震驚,他們登高望遠,看到了自西邊而來的大隊人馬。
軍士們下意識看向他。
此人久久沒有說話,見此,眾人都明白了。
烏壘城早已經背棄龜茲王,投降梁人了,未放一矢。既然降了,何必再反復不定?若惹惱了梁人,就憑城內這幾百丁壯,怕是要盡皆死難。
于是乎,城門遲遲沒有關閉,就那么一直開著,直到數十騎涌入城中為止。
索要糧草、飲水的聲音響了起來,眾人暗嘆一聲,照辦了—·
白多沙彌剛把羊驅趕到城門附近就被攔住了。
不一會兒,大地震顫更劇烈了。
西邊的曠野中出現了百余銀亮的鐵騎。
當先一人,銀盔銀甲,威武不凡。
其人左手挽韁,右手豎持著根粗長的馬,目視前方,但你卻看不到他的面容,因為臉部還掛著鐵面簾,只留三竅于外,讓人生出股毛骨悚然的感覺。
他膀下的戰馬十分神駿,亦戴著面簾,恍如猛獸一般。
面簾往下,則有「當胸」,護衛著正面敵人的馬匹胸腹部位。
馬脖子上方有「雞頸」,背上則鋪著「馬身甲」,垂于馬腹兩側。
馬臀上則覆有「搭后」,搭后上掛著一束長長的羽毛,日「寄生」,五顏六色,十分顯眼。
面簾、當胸、雞頸、馬身甲、搭后、寄生六部分共同構成了「具裝」。
具裝者,馬鎧也。
甲騎者,人鎧也。
合二為一,即為具裝甲騎。
白多沙彌不明白什么叫具裝甲騎,但他自問面對這種龐然大物的正面沖鋒時,他會害怕、會抑制不住逃跑。
被當面撞一下,再被馬高高挑起,身上不得青一塊紫一塊啊?
胡思亂想過后,他又慢慢冷靜了下來一一容易冷靜似乎是他身上唯一值得稱道的地方了,因為他從小就習慣了默默觀察。
這百余騎肯定是來耀武揚威的,因為那些馬都累得不行了。另外,他們身后還有更多的人和馬匹,馬背上馱載著各色甲胄,就型制而言,與前面這百余人并無二致。
聚集在這里的遠遠不止一百具裝申騎!
「鮮」頭羊熟悉的聲音突然響起,似乎還帶著點焦躁和驚慌。
白多沙彌回過神來,抬眼望去,卻見不知何時來了幾名梁軍士卒,把他的羊拉走了。
他頓時急了,立刻沖上去。貴人家的羊被搶就算了,頂多吃一頓鞭子,但里頭還有他的兩只羊呢。
不過他很快被一位身材高大的武人制住了,那人打量了下他,笑道:「缺人殺羊,就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