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下旬,邵勛在驪山招待第二批班師的部隊,即趙瑋部近三千人一丁壯已在半途解散。
四千匹駿馬、五千余峰駱駝停在山外。
藍田縣幾乎掏空了邸閣內的秕谷、糠麩,隨后又令全縣百姓每戶供干草或秸稈十束。
很顯然,這屬于賦外加派了,但這個時節哪來那么多干草,于是百姓怨聲載道,根本湊不足。
好在周邊諸縣又送來了一些馬料,勉強支應了過去。不然的話,藍田縣就要動用存糧了,這無疑有些浪費一其實也沒多少存糧了,大部分已經送往涼州,就等著今年夏糧、
秋糧填補虧空呢。
而底下官員們雞飛狗跳,絞盡腦汁,邵勛需要考慮的就少多了。
二月二十八日,他在劉漢時代遺留下來的驪山行宮內召見趙瑋等一干將校,賜酒設宴,十分快活。
首先端上來的是一道道果品,主要是瓜。
將校們有些驚奇,紛紛暗嘆不愧是天子,皇居壯麗輝煌,就連享受都不是一般人可比的,便如眼前這瓜。
邵勛笑而不語,心中思忖著不知有沒有人寫出「內園分得溫湯水,二月中旬已進瓜」這類詩句。不過可能性很小了,這幫殺才里就沒幾個好學的。
「禮先,可曾吃過此瓜?」邵勛指著趙瑋面前一盤瓜,笑問道。
「不曾。」趙瑋回道。
這個瓜有些怪,外面一層綠皮,里面分成好幾部分,像一個個格子一樣,每個格子中長著一點紅色的瓜,得用勺子挖著吃。
瓜瓤有點甜,但也不是很甜,至少不如他吃過的巴東橘子甜。總之,那么大一個瓜,里面肉卻只有一小點,吃著委實沒甚滋味。
「朕喚之為「西瓜’,去歲信使自高昌帶回,便在驪山湯池覓地種了些。」說到這里,邵勛頓了頓,道:「看樣子還得培育,這瓜朕也覺得沒甚滋味。若有所成,當可造福天下萬民。」
一個瓜,大部分是皮,不知道送到三韓,當地人會不會狂喜。
「陛下心中掛念的都是百姓,臣佩服之至。」趙瑋贊道。
邵勛擺了擺手,笑道:「朕日常用度以及享樂所需,皆民脂民膏,做些事情是應該的。你等今后亦要謹記,于國有用,于民有益,如此,享受起來才心安理得。」
「臣等謹遵陛下教誨。」趙瑋先開頭,其他人齊聲和道。
邵勛高興地笑了起來。
軍隊,還是他的,沒人可以奪走。
吃過瓜品好,酒食一盤盤端上來,氣氛愈發熱烈。
就在此時,一隊龜茲舞姬列隊走了進來,翩翩起舞。
眾人吃喝得酒酣耳熱,頓時大聲叫好。
作陪的文臣如侍中劉泌、給事中桓溫、黃門侍郎梁綜、樂寬(原太仆寺少卿、都水少監、將作少監)、侍御史逢辟、左長直衛長史陳繁、左長直衛司馬苗協、京兆太守夏侯證、鹿子苑令邵雍以及駙馬都尉、長安度支都尉黃象(黃彪之子,尚淮南公主邵青思,去年九月成婚)等人見了,各自暗笑。
有些武人啊,就是這么經不起挑逗,若非天子在場,怕是已經上手了。
不過你也別說,這些龜茲舞姬跳起來是真不錯。
猩紅的波斯長毯之上,清脆如碎玉、密集似驟雨的鈴聲有節奏地響起。
龜茲舞姬赤足點地,纖細的腳踝上密密匝匝纏繞著纖細的金鏈,墜著無數細小金鈴,每一步都踏出惑人的韻律。
五彩的錦緞緊裹著婀娜的腰肢,其上繡著繁復的、帶有濃郁異域風情的蔓草與神鳥紋樣。
薄如蟬翼的輕紗自肩臂垂落,隨著步履輕輕飄拂,臂釧與手鐲在燈火下折射出點點金芒。
她們不似中原仕女那般纖柔婉約,完全是另一種風格,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為首的舞姬懷抱一柄弧度優美的五弦曲頸琵琶,指尖輕攏慢捻,似在演奏,又似在指揮。
箜篌、橫笛、羯鼓齊聲應和,非中原雅樂之雍容,亦非民間俚曲之俚俗,而是急驟、
鏗鏘,帶著大漠風沙的粗糲與雪山融水的激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