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殿中維持秩序的冗從仆射羊札則好笑地看向此人。
彌羅訶低下頭,道:「愿姓裴。」
「可。」邵勛一錘定音,笑道:「裴卿既入中原,就安心于此為官。令郎居疏勒,當用心做事。異日朝廷有詔,或出兵、或征糧、或括馬,勿得推辭。」
「是。」裴彌羅訶連聲應道。
老子給兒子為質,也是奇聞一樁了。不過誰讓此人膽小呢,他當時若不急著推兒子當國王,邵勛也未必就會拿下他的王位。但事已至此,一切塵埃落定,就沒什么可說的了。
接下來邵勛又看向焉耆、大宛、烏孫、車師后國之人,一一問詢。
焉耆國人多紅發,烏孫多紅胡子,大宛則與疏勒相類——西域真真是一個人種博物館。
離席更衣一次后,焉耆、龜茲、疏勒、于闐四國的下轄屬國國君集體入場,為邵勛獻舞。
一時間,殿中踢踏之聲連響。
邵勛撫掌和之,笑意盈盈。
太子邵瑾在一旁看著,不知道為什么,他胸中涌起了一股熱血,這才是大國天子該有的模樣。
庾亮此時已經沒那么不悅了,欣賞舞蹈的同時,暗道妹夫是真的厲害,中原多少年沒出過此等盛景了。
禁軍三監、諸衛將軍低聲嬉笑,指指點點。
諸位文官則嚴肅地看著這一切,似乎害怕君前失儀,又似乎不愿在胡王面前失去體面。
史官坐于殿中一角,默默看完后,提筆記錄:「隆化元年正旦,帝御太極前殿。時西域新定,
龜茲、于闐、疏勒、鄯善等二十國主,解甲釋兵,素服匍匐,聯袂詣闕。酒酣,諸王感沐天恩,請效率舞之誠,帝欣然許之天子臨軒,萬國獻琛。胡王解辮,列舞丹。斯蓋圣德廣被,武功赫赫,故能使絕域君長,匍匐歸心,蹈德詠仁若此。盛矣哉!」
在任何時候,有頭、有談資的事情總是更容易流傳。
正旦宴會上西域胡王集體獻舞的事情,很快便經由官員之口,傳遍了洛陽的大街小巷。
皇城根下的百姓樂此不疲地談論著這些事情,仿佛與有榮焉。
一時間,許多自恃勇力的少年熱血沸騰,尋思著過完正月,就去應募從軍,到西域軍鎮上建功立業,乃至封妻蔭子。
當然,理想很美好,現實多半很骨感,等待他們的第一件事往往不是揮舞刀劍,而是扛著釘耙、鋤頭,在溫宿、尉頭二國故地上修理地球。
唔,也不是沒有好處。這兩國壯男奇缺,無數適婚婦人瞪著一雙發綠的眼晴一一物理意義上的綠一一試圖爭搶精壯小伙。
只要不怕被她們毒死,又或者不擔心被榨干,大可前往,不但妻子有了,小妾、外室也不在話下,還不用你養。
而追逐財富的商人們則看到了西域秩序安定的前景,正月里摩拳擦掌,反復研讀張貼于大街小巷的改元詔書,雄心萬丈之下,仿佛金山銀山正向他們走來。
商人,也是可以增加西域人口的,因為他們的旅途也很寂寞一一清朝時,中原商人往來于蒙古草原,大大增加了當地的人口,后來禁止他們與蒙古婦人接觸,則基建事件大大增加,官府收到的諸如掌柜欺負伙計之類的訴狀多如牛毛,可見長途跋涉的行商欲望需求不小。
除此之外,還有不少世家子弟準備去西域做官。臨別之際,呼朋喚友,吟詩作賦,倒也創下了不少名作。
兵、商、士,一股腦兒涌向西域,邵勛似乎聽到了歷史車輪被強行扳動軌道的聲音。
這個天下,在他這個設計師的策劃下,滾滾向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