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勢巍峨,海納百川,見山見海之后,當知人力有時窮,便是天下之主,亦有做不到之事。
人,要敬畏,要謙卑,不可傲慢。你的本事,可及我?若不及,便蕭規曹隨,好好當個守成之主。
國有余力時開疆拓土未嘗不可,但要適可而止,不可窮竭民力,不要給野心勃勃之人機會。」
「九州之內,丘陵綿延,河流縱橫,黎庶生于斯長于斯。皇帝代天牧民,便要給他們一個朗朗乾坤。你要明白自己的責任,不能過于苛暴,橫征暴斂、大興土木之事,可以休矣。你也走過不少地方了,對民間疾苦并不陌生,故要有寬仁之風,為百姓撐起一片天。」
「先見山見海,見得自己,再見丘見河,見得萬民所需。若能做到這些,天下定矣,誰能造反?誰敢造反?不好做的事,阿爺已經幫你做了,以后你只需修修補補,無需大動干戈。」
邵瑾仔細咀嚼著這番話,一時間竟沒有回答。
他知道,父親告誡他將來登基后不要亂來,將家底折騰干凈,邵梁二世而亡。
他在擔心什么?
草原叛亂?高句麗造反?百濟北上?林邑復國?西南夷亂?還是有人謀朝篡位?
邵瑾細細想著。
國中大小河流自開平間就開始疏浚、拓寬、裁彎取直乃至修建水閘,灌渠、陂塘也開挖了不少,短時間內無需耗費民力,
從汴梁到長安、洛汴至雁門關、洛陽至囊陽、汴梁至鄴城等主要驛道也整飾過了,短時間內無需耗費民力。
甚至就連長安的宮殿都大修過,加上洛陽宮、汴梁宮一一聽聞鄴城宮殿也要修,差不多一兩年內完工一一足夠他住了。
最難、最易引起動亂的二次度田也在去年完成了,地方上偶有騷亂,皆被鎮壓了下去。
他實在想不到還有什么需要大興土木、極大耗費民力的事情。
就連敵人都被打得差不多了,可能就剩一個如喪家之犬般的吐谷渾—
父親要他寬仁一些,其實就是讓他休養生息,讓國力臻至鼎盛,如此,邵家江山便算是穩了,
百年內沒人可以掀翻,因為人心不在野心家那一邊。
「阿爺,兒知道了。」回過神來后,邵瑾躬身行了一禮,鄭重道:「兒才具一般,固不如阿爺雄才大略,但守成之局,卻也不會做壞。」
邵勛點了點頭,道:「說你才具中等過于苛刻了,算是中上之資吧,守成確實夠了。但阿爺擔心你認不清自己,故今日手書此字予你,時時警醒。話難聽,但時至今日,你我父子間還有什么不能說的?言盡于此,去看看你母親吧,中午陪她用膳。」
「是。」邵瑾應道。
「從下月起,政事堂平章政事不決之事,你來批復做決定。」邵勛最后說道:「批復完后,抄送一份來麗春臺即可,就這樣了,退下吧。」
邵瑾應下后,看著父親病愈后略顯蒼白的臉色,心下復雜,突然就有些難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