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徹底沉入地平線,最后一絲余暉消失,天地間只剩下昏暗與冰冷。號子聲再次響起,更加嘶啞,更加絕望,拖著那沉重的漕船,緩緩消失在暮色深處,只留下河灘上一灘尚未凝固的暗紅血跡和幾塊被踩碎的骨頭渣。
韓隊正和老兵們僵立在原地,如同被冰水澆透。晚風吹過,帶著運河特有的陰冷腥氣,卻吹不散那彌漫在空氣中的、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與絕望。
那老者默默起身,拎起木桶,佝僂著背,蹣跚著走向黑暗的村落,仿佛對這一切早已司空見慣。
“隊正…”一名年輕些的老兵聲音哽咽,虎目含淚,“這幫畜生…”
韓隊正沒有說話,他只是緩緩蹲下身,從懷中掏出一塊干凈的布巾,小心翼翼地將河灘上那沾染了鮮血和碎肉的泥土,連同幾塊崩斷的纖繩碎片,一點點包裹起來。他的動作很慢,很輕,仿佛在收斂戰友的遺骸。每一個指尖,都因極致的憤怒而微微顫抖。
包裹打好結,他緊緊攥在手中,那布包仿佛有千鈞之重,滾燙灼人。
他站起身,望向漕船消失的黑暗河道,又望向京城的方向,眼中最后一絲溫度徹底消失,只剩下北境風雪淬煉出的、冰冷的殺意。
“走。”他只說了一個字,聲音沙啞得如同生銹的鐵片摩擦。
隊伍再次沉默上路,馬蹄聲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沉重。他們收集到的,不再僅僅是證詞,而是沉甸甸的、浸透了血淚與生命的鐵證。
秦明合上最后一卷密奏,指尖在御案上輕輕敲擊,節奏平穩,卻帶著一種山雨欲來的壓抑。他抬眸,看向垂手侍立的影七:“盧遠道現在何處?”
“回陛下,仍在淮安總督府。聞聽林浩御史南下,已暫停征收‘新漕捐’,并緊急處置涉事纖夫家屬,試圖掩蓋痕跡。”影七聲音平淡,卻透著一絲冷意。
“掩蓋?”秦明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朕倒要看看,他如何掩蓋這運河兩岸的民怨沸騰。”
他站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帝國輿圖前,目光落在縱貫南北的運河線上。
“擬旨。”
聲音不大,卻瞬間讓暖閣內所有書記官屏息凝神,提筆待命。
“一,漕運總督盧遠道,欺君罔上,苛政虐民,貪墨瀆職,著即刻革去所有官職爵位,鎖拿進京,交三司會審!漕運總督衙門一應屬官,悉數停職,接受審查!”
“二,著巡漕御史林浩,暫代漕運總督職,持朕欽賜‘如朕親臨’金牌,總攬漕運事宜!其首要之務:徹查‘新漕捐’弊案,嚴懲所有涉事漕吏、稅官、及勾結之糧商!凡有逼死人命、貪墨捐稅者,無論官職大小,一經查實,立斬不赦!家產抄沒,眷屬流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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