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然等人逃亡到平州,簽了軍籍以后,最常吃的軍糧便是這種。
還有人連團子都沒得吃,只好點起篝火,把沿途撿拾的野麥子烘熟來沾沾唇。這種野麥子能在鹽堿地里生長,口感又澀又苦,嚼著嚼著,還會泛出一嘴的霉爛味道。
定海軍倒是給了一些米面,但數量遠遠不夠,劉然老實不客氣地做主,將之平分給了傷員和老弱。
幾條慣于靠海吃海的漢子耐不住餓,直接去了信安海壖方向,想在退潮以后的泥灘上挖幾個大貝來吃。
確有人成功地帶了點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回來,腥氣得嚇人。而且他們走動時帶來的泥水,把帳篷里本來干燥的地面弄得半干半濕,一下子就顯得冷了。
張平亮有點受不了這環境,于是從帳篷里爬出來。
但四周也沒有可去的地方,傳說中繁華的直沽寨,如今只剩下背后高坡的軍堡尚存,其它地方到處都是灘涂、荒草,還有被縱火焚燒以后,傾頹衰敗的村落。偶然可以見到廢墟中有身影晃動,是吃尸體的野狗。
這些狗,大都是中都周邊城池、村寨里百姓養的家狗。那些城池村寨被打破之后,狗子逃到野地,成群結隊靠捕獵為生,對它們來說,吃死人大概就是一頓大餐。
狗群在營地周圍逡巡,在百步開外與人類稍稍對峙,然后慢慢退去了。
張平亮愈發覺得寒風刺骨。他轉頭看看,高處定海軍的士卒們還在分享食物,而食物的香氣誘人。
他咽了口唾沫,悻悻地道“什么定海軍,也不過如此。”
劉然捏著快沒有硝制過的獸皮,把獸皮表面的油脂慢慢往手上涂抹。聽到張平亮的抱怨,他輕笑了一聲“何以不過如此”
“然哥,我們這里上千人,半數都是當過兵,見過血的如今蒙古軍壓境,正是用人之際,定海軍但凡給我們一點甜頭,我們便是助力結果,他們就這么輕看我們”
張平亮將一把烤湖了的野麥勐地扔出去,打在荒草和蘆葦上,發出沙沙的聲音。
“你說的不對。”
劉然搖了搖頭。
“那定海軍的將士,與我們這種只求一口飯吃的武人大不相同。他們不止有飯吃,有衣穿,武器精良,而且,你注意他們的言語攀談么他們在山東有田有宅,妻子父母皆有所養,所以士氣高昂,訓練有素,人人愿為他們的統帥推鋒爭死。而我們”
劉然自嘲地笑了笑“我們這些人,又不熟悉定海軍的廝殺套路,來路也都不明。他們有什么要用我們的地方我們想得口飯吃,還得好好表現呢。”
張平亮有些不服。
“然哥,打仗這種事,終究是人多占便宜。咱們當年在北疆,和周邊異族廝殺起來,哪一次不是數千人悉數上陣精銳舞刀而戰,老弱填壕溝,不也這么過來了”
“贏了么”劉然問道。
“什么”
“我們打贏蒙古人了么我們還不是被打得丟盔卸甲,拋家舍業的逃亡”
劉然苦笑道“莫說蒙古人,如今投靠蒙古人的那批貨色,也都是精兵勐將了。他們一旦發起狠來,輕易就能挾裹比我們更多十倍百倍的人手,想要對付他們,靠我們這樣亂糟糟的雜兵,一窩蜂也似的廝殺,一定不成”
張平亮滿臉沮喪,不顧地上潮濕而骯臟的冰雪,一屁股坐下不動了。
劉然自家的情緒也有點激動,說到最后幾句,話聲很是響亮。
站在高處軍營的陳冉聽到了,他俯首看看,低聲問身旁副將“這小子,就是我抵達直沽寨那天,三箭射死三個塔塔爾人的”
“正是。”副將答了一句,然后繼續和嘴里的食物對抗。
定海軍的伙食,在潰兵們看來很好,其實也強不到哪里去。主食也是雜糧團子,只不過按壓得緊實些,每人再有一點咸菜。讓潰兵們覺得香氣撲鼻的,主要是直沽寨里存留的咸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