術虎高琪的部隊每時每刻都在逃散,但他居然還在堅持。
畢竟有三十年戎馬生涯的聲望積累,這兩年的都元帥更不是白當的,他身邊的死士到這會兒猶有數百人。但他們的戰場越來越往北,已經縮回了宮城,退過了丹鳳門和應天門,片刻前又奔過了大安門,這會兒正背對著大安殿且戰且退。
大金國的中都,是在遼國南京析津府的基礎上,參照宋人國都開封的格局構建,其宮殿之壯麗巍峨,猶有過之。
大安殿作為大金國舉行祭祀、朝會等重大典禮的所在,更是工巧無遺力,極盡奢華。大殿位于三層平臺上,面闊十一間,金碧輝煌,飛檐斗拱仿佛振翅欲飛。東西兩邊還有朵殿和回廊,回廊盡頭的廣右樓和弘福樓在短促廝殺后,被定海軍奪取了,于是術虎高琪連忙喝令一隊弓弩手站到平臺頂端邊緣,與兩座樓上的敵軍對射。
弓弩手有闌干為憑借,一時還能支撐。正面的對抗卻越來越艱難,術虎高琪不斷提高賞格鼓舞,但越是勇敢的部下死得越快,整條戰線也就后退得越來越快,陣列越來越松散。
本來跟隨在郭寧身邊的史天倪、耶律克酬巴爾、李守正等將領,這時候都下了馬,帶領傔從們層層疊疊地涌向高臺。
這些地方豪杰的實力或有強弱,但收攏在身邊的親衛,清一色都是好手,與術虎高琪麾下的死士白刃相斗,長短兵鋒刃閃耀寒光,就如潮水沖刷砂礫堆成的堤壩,術虎高琪所部簡陋的防御全然無用。
術虎高琪的得力助手完顏磷,被幾名定海軍的刀盾手逼到了一處角落。他狂吼著揮刀亂砍,殺傷了一人,但其余幾人用肩膀抵住盾牌,如三面圍墻那樣推進,把完顏磷壓得動彈不得,然后用直刀從盾牌間的縫隙反復戳刺。
每一次刺擊,盾墻內側就傳來一聲慘叫。大量粘稠的鮮血隨之流淌,沒過白如玉石的臺階,一直到郭寧的腳下,再順著石板的縫隙慢慢滲透下去。
郭寧手按金刀,腳步不停,一級級地踏過臺階,靠近前方的戰線。
在過去的無數次戰斗中,這個勇勐異常的青年總是身當鋒鏑,活躍在戰場的最前方,親自粉碎一切抵抗。但現在,他雖然不斷前進,卻始終沒有與敵搏殺的機會。定海軍的將士們,還有新依附的地方鄉兵將士們全都爆發出了高亢的斗志,他們高聲吶喊著,一地越過郭寧,把戰線繼續向前推進。
隨著史天倪沖破了設在臺階頂端的防線,術虎高琪竭力維持的軍陣,就如同被投入沸水的油脂那樣不斷融化,從大塊到小塊,從小塊到零星的小點。
眨眼間,大安殿的匾額下方就堆滿了橫七豎八的尸體,將士們往附近看看,發現沒有還敢抵抗的敵人了,高臺左近驟然安靜。
李守正得意地帶著兩名部下甲士過來,拜見郭寧“宣使,術虎高琪死了,是我部下兩人殺的”
耶律克酬巴爾是資深的朝廷軍將,早年和術虎高琪是認識的,忍不住問道“這廝死前可曾后悔”
兩名甲士道“只聽他先喊著,這么做都是為了大金;后來又喊,這一趟不虧了,畢竟睡了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