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寧是趟過尸山血海的,這氣味他太熟悉了。
他立即轉頭指了幾名傔從“進去看看怕是死了人”
傔從們連忙下馬,嘩啦啦地踩著廢墟,鉆進搖搖欲墜的窩棚里。過了會兒,有人悶聲道“宣使,都死了里頭都是死人”
鉆在另幾處窩棚的傔從也紛紛道“死了許多人全都死了”
也有傔從費勁地拽出一兩個猶如惡鬼之人“這個還活著”
郭寧轉頭去看李純甫。
李純甫額頭微微出汗,俯身道“宣使,自從城里過兵,大興府的吏員死得沒剩幾個,所以也連著天沒有放糧了。難免咳咳,難免餓死一批人。”
郭寧點了點頭。
他是鐵石心腸的武人,而非書生。眼前死幾個人,并不會讓他有什么特別的情緒。他知道,中都城里每天都在死人,胥鼎能夠維持大致的局面,已經竭盡全力了。他也知道,那些在圍城里頭依舊錦衣玉食的高官貴胃,被蒙古人和術虎高琪所部的亂兵兩頓痛殺,死得恐怕比這些流民還早些,堪稱是報應不爽了。
但他確實希望自己入主中都以后,百姓們能過的好些,今日特地巡行城中,看看實在的情形,倒不只是為了擺樣子安撫人心。
他從馬鞍上的皮囊里拿出一塊烤餅,還沒遞到小娃娃手里,這娃娃就兩眼發綠,一口咬了上來,幾乎咬到了郭寧的手指。郭寧連忙松手,又把他放回地面。
這娃娃銜著餅,手腳并用地鉆回廢墟里去了,看上去不像人,倒像是一只皮包骨頭的老鼠。
“大興府尹的日常事務,現在是進之先生在管著,但也沒人說胥右丞就不管事了,對么之純你還是得替胥右丞分憂,別懈怠了,賑濟放糧要立刻恢復。如果缺人,就去招募,城南降兵營里隨你挑。如果缺糧,我許你先打開麗澤門北的糧倉用著,缺少的部分,我另外想辦法。”
“是,是。”
郭寧撥馬回頭,又從廢墟里頭慢慢出來。
走了幾步,他當街勒馬,又對李純甫大聲道“反正也死了那么多的官兒,他們的府邸里頭,全都派人好好搜一搜。還有那些黨同術虎高琪之人,我就不信他們沒有藏著壓箱底的糧食百姓們都要餓死了,你還顧忌什么”
這話可就老實不客氣地露出了反賊尾巴,李純甫愣了一愣,連忙再度應是。
整個中都城,到現在還處在戒嚴狀態,百姓禁止出行。不過,膽大的居民在郭寧等一行人經過了時候,都趴在窗邊或者墻頭觀看。
畢竟這位郭宣使,除了三年前殺進城里打過一仗,就再也沒出現過;官員們提起他,要么驚嘆行事之兇悍,要么抱怨反跡之昭彰,少有什么好話。絕大部分的百姓對郭寧這個名字,大都抱著好奇和警惕兼有的心態。
但這時候只見一個高大青年策馬緩緩而行,眉頭雖然皺著,卻不顯兇惡,他勒馬在街頭大聲嚷嚷,說的是要搜羅糧食供給百姓。大家想到自己家里慢慢見底的米缸面缸,便頓時對這位郭宣使有了幾分好感。
“他在想著籌糧呢”有人感慨地道。
“聽說這位郭宣使率軍數萬從河北殺到中都,一路上把蒙古人的怯薛軍殺得干凈,尸體把盧溝河都堵住了,砍下的蒙古人頭顱堆積如山。本以為他是個殺星,卻不曾想,是個善人”
“善人如何,惡人又如何有糧食就能活;有飯吃,日子就能過下去。”有個胥吏模樣的人嘆道“別的事情,我們管不了許多”
郭寧沒理會道路對面院墻上一排排露出張望的腦袋,他催馬走了兩步,由城里的糧食供應,轉而又想到一事“通州那邊,怎么說潞水通道必須盡快重新啟用,完顏承暉還真敢讓我一直等著”,請牢記:,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