縉山城里的步騎隊伍保持著謹慎,只出城十五里,靠著百眼泉濕地布陣。看著一隊黑壓壓的人影慢慢接近。
將士們很快發現,對面只有很少的蒙古人,大部分都是面容枯藁,神情異常悲慘的漢兒奴隸。他們聚攏成黑壓壓的一團又一團,亂糟糟地走著,每一團大概兩三百人,前后相繼,蜿蜒如長龍。
從野狐嶺那一片到縉山,步行要走四百里以上,其中還有很多山路。這些漢兒奴隸被蒙古人挾裹著行動,每天至少要走四十里以上,幾乎很少得到休息,吃的東西也粗劣且少。
于是所有人看起來,都是面頰凸起,灰泥滿身,一副好像隨時會倒伏的樣子。有些人走著走著,腳印明顯地帶著血跡,也有人根本就是匍匐在同伴的肩背上,被勉強帶著走。
定海軍的中層軍官們,多半都有家人沒于北疆,大部分都是在蒙古入侵的時候直接被屠殺了,也有一些在戰亂中失去聯系的。雖然時隔數載,不少軍官隱約有一點希望,覺得他們或許是被蒙古人擄做了奴隸,或許上蒼保佑,某一天還能再見。
所以眼看著這些漢兒的慘狀,趙瑄喝令輔兵們趕緊起灶,煮些熱水稀粥。
將士們對著明顯是自家同族的奴隸們,也稍稍放心些。除了半數警戒的士卒以外,其他人都陸續盤腿坐下,把武器放在手邊伸手可及的地方,看著他們漸漸接近。
誰也沒想到,漢兒奴隸們聞到了燒煮食物的味道,忽然就變得狂躁了。也不知是誰在人群里呼喝幾聲,好幾百人忽然加快腳步,勐地往前奔跑,想要比別人先一步搶到吃的喝的,連帶著后頭隊伍也亂了起來。
那可是好幾千人他們這樣亂跑,軍陣都要被沖垮了這些人互相踩踏,也是要出大亂子的
將士們心里明白,卻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反倒是石抹也先勐跳了起來,厲聲喝道“打把他們趕回去”
跟隨著他的契丹人和蒙古人頓時跳起。這些人不是定海軍的士卒,手里不準持有武器,拿著的馬鞭,短棒、桿子之類,這時候倒比刀槍好用些。
一個蒙古人將自己手里的短馬鞭當作布魯用力投出。短馬鞭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正中一個漢兒青年的胸口。
那青年悶哼一聲,仰天就倒。
其余的蒙古人也用馬鞭或者套馬的桿子亂打。他們的蒙古人面孔和兇神惡煞的模樣,正是漢兒奴隸們最害怕的,于是硬把漢民奔走的勢頭給壓了回去。
趙瑄忍不住罵了一聲,隨即調動兩隊騎兵包抄,把試圖亂跑的漢民兜進圈里。另外又派了數十人沖進漢兒奴隸的隊伍,沿途大喊“坐下坐下”
被短馬鞭打倒的青年費了好些力氣才坐起。他瘦骨嶙峋的胸口被馬鞭一砸,皮肉上橫七豎八的鞭打傷痕上頭又烏青了一大塊,稍稍用力就疼,
他本不至于如此亂來,但這幾天跋涉,實在是餓得太過,失去了理智;他本來也不至于如此脆弱,但在草原受蒙古人奴役許久,性命只剩半條,吃了馬鞭一砸就站不住腳。
青年姓盧,叫盧五四。他不是這兩年被擄掠到草原的,而是在泰和末年,因為無法忍受大金朝廷欺壓而逃亡到草原的漢民之一。因為讀過書,會算術,早年他還當過蒙古百戶的管家,至于最后怎就成了這副模樣,那就是個很長的故事了。
盧五四喘著氣,嗬嗬地吐了兩口。冷靜下來的他,想起了自己是跟隨蒙古貴人一同南下,向大金國的將軍投降。
大金國什么時候出了這么厲害的將軍,盧五四一點都不知道。那么多殺人如麻的蒙古人,一個個都兇悍極了,他們怎么會輸,盧五四更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