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盧五四聽到遠處的那個趙指揮說了什么,所有的騎兵都道“走了,把漢兒先送走,蒙古人留下。”
一隊騎兵從葛青疏身旁走過,有個帶隊的軍官笑道“青疏你是山東人,不懂這里頭的門道。這隊漢兒里頭,說不定就有你同袍伙伴的親卷,論輩分都是你的長輩,是該客氣些。”
葛青疏連連點頭“豈止親卷,我剛才看過了,里頭有你的親爹親娘。你趕緊下馬來磕頭是正經。”
“我爹早就死啦”
騎兵們顯然都開慣了玩笑,那軍官啐了口唾沫,哈哈笑著兜轉到另一頭去了。但隨著葛青疏的話語,也有人忽然勒馬往人群里看看,現出十分期盼但又不敢期盼的神情。
趙瑄撥馬過來,沉聲道“客氣些,但也不能縱放。這幾年里,被蒙古搶掠到草原上的漢兒奴隸很多,早年從緣邊軍堡逃亡自愿入草原的也很多。他們跟隨蒙古人的時間很長,早就被馴服了。石抹也和多魯倫要去對付蒙古人,我讓達瓦齊留著幫你,你在這里小心盯著”
葛青疏大聲應道“是”
趙瑄俯下身,看看有點呆愣愣的盧五四。
“便如這種人,在草原替蒙古人打造刀槍甲胃,最是積極。眼下蒙古已經勢弱,整個部落都降了,隊伍里有個隨便什么貨色扇動一句,他就蹦跳起來聽令,連狗都沒那么聽話鬼曉得這些狗才里,會不會有給韃子當細作的就算他們要在縉山城耕地種田,和咱們自家的軍戶、蔭戶畢竟不一樣。”
這些話從高處飄飄蕩蕩地落下,讓盧五四忽然感覺到羞辱。
他想反駁說“我沒替蒙古人打造刀槍甲胃,我也不是狗才,逃到草原,就是被你們逼的。”
但胸口的疼痛又讓他害怕。他無論如何不敢抬頭,也不敢動一動,懷疑自己會被這個趙指揮隨口喝令殺死。甚至后頭很多騎兵開始呼喝指揮,他依然不動。
又過了很久,漢兒奴隸們開始排成十人一組,重新啟程,盧五四終于抬起頭。他熟悉的幾個奴隸不知道去了那里,身邊一隊隊的人走過,踩得地面煙塵嗆人。
忽然又有騎兵經過,問道“你怎么不去喝粥”
盧五四聽出了他的聲音,便是那個叫葛青疏的騎兵,看他眉眼也挺和善,怎也不像是隨便殺人的辣手人物。
“還有粥么”他低聲問道。
“廢話。不給你們吃一點,你們還走得動路”葛青疏揚鞭指了指東面一處湖澤邊緣“那里都是伙頭軍,看見了么快去”
這些年來,但凡有人沖盧五四大喊一聲,他必定就會照做。這會兒也是一樣,葛青疏一聲“快去”出口,盧五四立刻跳起來,往伙頭軍們聚集的地方跑去。
當他奔到灶頭附近的時候,后方的奴隸們已經在排隊。他們每人拿一個木碗,把木碗里幾口雜糧粥喝完,就踉踉蹌蹌往前走。
盧五四想要往隊列里擠,剛擠進去半個身子,就被先前那個帶隊打人的蒙古老爺看見了。他隔著老遠指了指盧五四,喝了兩句,盧五四全然沒聽懂他的意思。
下個瞬間,又是一個蒙古老爺兇神惡煞沖過來,拿著不知道什么玩意兒當頭敲了盧五四一下,然后把他一直拖到隊尾。
明明軍官們說要客氣些的,蒙古人下手卻很厲害,盧五四只覺得眼冒金星,越來越難站穩了。
片刻后,又一隊奴隸跟了上來。隊頭有個黑眼眶的漢子拍了拍盧五四的肩膀“你這廝,哪里得罪了人怎就被那些韃子俘虜打了好家伙,你額頭腫得厲害啊”
“是蒙古老爺打的我,不是韃子俘虜。”盧五四道。
黑眼眶的漢子有點嘴碎,啰啰嗦嗦地道
“哪里來的蒙古老爺我剛才問過軍爺啦,這些軍隊,是大金的定海軍,定海軍的郭元帥,頂頂厲害他把韃子大汗都打敗了,抓了上萬的俘虜剛才打你的,是韃子俘虜里頭特別聽話的那種,他們就是定海軍養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