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先生明示。”
“你看今科榜單上,五成以上都是廣東、湖南、福建三省之人,而江南學社之人寥寥,北人更不足十一,這還不足以做文章么”龐超道。
賈琮有些明白過來,道“先生是說錄取不公平”
龐超笑道“豈止是不公平,我看是鄉黨禍亂春闈,徇私舞弊
今科總裁大學士宋睿是嶺南人,副總裁禮部尚書陳道是長沙人、刑部左侍郎呂文斌是泉州人,十八位同考官大多也出自這三省,還不夠明顯么”
賈琮恍然大悟,笑道“好好先生這一招直如神來之筆,輕輕一撥便攪起漫天風云。”
龐超笑著擺手,道“閑話休提。要使科舉有弊,也不是這么容易,還須細細商議。”
當下兩人又商議了些細節,憑龐超這個狀元公久經科場的切身體悟,并其對科舉弊端、落第舉子思想之深刺入髓,所述之法,引得賈琮連連稱是,嘆為觀止。
讀書人,套路深。
與龐超議罷,賈琮又去外書房見賈芳。
頭一句話就是,“芳哥兒,今科有弊,今兒的杏榜恐不作數。”
賈芳聞言,心頭劇震,任誰才高中,便聽說要被打回原形,都接受不了。
好在他讀書多年,氣度深沉,藏器于身,倒也不太慌亂,反正自己又沒作弊,大不了重考便是。
因拱手道“請三叔示下,侄兒謹遵吩咐。”
賈琮見他驟聞噩耗,仍鎮定如恒,滿意地點點頭“今兒的杏榜你看了么”
“回三叔的話,侄兒看了。”
“你可知道榜上之人一半以上皆是廣東、湖南、福建三省之人”
“知道。”
杏榜、金榜上都會公布名次、姓名、籍貫、身份等信息,以示公開透明。
“你可知道,今科總裁、副總裁、同考官中除孟侍郎等少數人外,皆出自這三省。”賈琮道。
賈芳一驚,這些信息普通士子哪里能知道。
“侄兒不知。”
賈琮道“此刻知道也不晚,你回去可聯絡落榜的同學師友,把這消息告訴他們。
讓他們知道落第未必是經義不精,而是有人舞弊,借機結黨。當然,不許提我的名字,免得節外生枝。”
“是,侄兒這就去。”賈芳并不遲疑,躬身道。
“你就不怕風聲放出去,鬧起來把你這新科貢士黃了”賈琮笑道。
賈芳忙道“侄兒有今天全賴三叔提攜,如今三叔既是尊長,又是族長,更是闔族扛鼎者,侄兒自當聽令行事,豈敢因一己之私而亂了綱常法度。”
賈琮點頭道“利有大利、小利,你個人的功名是小利,闔族之興衰是大利,兩者相權,自當舍小取大,而絕不能因小失大,明白么”
賈芳道“侄兒明白。三叔之言恰與圣人之道相合,侄兒心悅誠服。”
“圣人怎么說的”賈琮笑道。
“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魚而取熊掌者也。”賈芳恭敬地道。
“嗯,就是這個道理。你有真才實學,不像寶玉,便是再考十次,也能折桂。而有些機會,錯過了就沒了。”賈琮道。
“侄兒明白,三叔切勿以侄兒之榮辱為念,只管行大道、辦大事可矣。
侄兒惟三叔之命是從,絕無貳心。”賈芳雖不懂賈琮說的是什么機會,也不敢問,只是表明心跡。
“科場甚是磨人,你身子骨也不太好。旺財,取一千銀子給芳哥兒。”
“謝三叔厚賜。”
“嗯,拿去養養身子,過幾天準備再戰罷。”
“是。”
“你今晚如此如此,此任非你莫屬,明白么”賈琮細細把龐超的安排說了。
賈芳靜靜聽完,躬身道“侄兒明白,三叔放心,此事并不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