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朱宮,汀蘭面色一下復雜起來,甚至有幾分愧疚了。
撇去私德不論,在太陽衰敗的這時期里,她這位海外的至交做的已經足夠好,卻沒有撈到什么好處,反而是她汀蘭有了幾分把人家當槍使的意思了…
她落了座,只低眉道:
“我前些日子也去看了她,傷勢略有好轉,可仍然虧空甚巨…幾十年都打不住,恐怕要上百年了…等她身體稍好一些,再論其他罷…”
況雨舉起玉壺,倒出清亮亮的靈液,鄭重其事地道:
“這話說的不錯,她再怎么樣也是一位紫府,只要死撐著不現身,撐到南北戰事出現大變局,孔婷云失恃,便能從這死局中解脫出來!”
汀蘭一時不曾答她,舉杯抿了一口,挑眉道:
“酒”
況雨面上仍有笑,道:
“是南杌新得的【宴灴】煉的酒,藏得跟寶貝似的,好不容易取來,便讓姐姐嘗嘗。”
“這東西本是毒藥,非灴火修士服不得,是道統中的法子用來煉酒,兩相沖和,酒性雖烈,卻能穩固修為,增進法力。”
聽了這話,汀蘭這才把杯中剩余的一半飲罷,聽她提起郭南杌,汀蘭面色卻鄭重了,問道:
“我見南杌出入庭州,來往甚密,一年前西海的斗法也有他的身影,曦明那小子又常往曲巳跑,不知大真人是怎么想的”
見她提到諦琰,況雨立刻低了眉,答道:
“曲巳地處群狼環伺之中,長輩性命大衰,借魏威一用。”
汀蘭遲疑片刻,嘆道:
“我不敢多說,你要想明白了,寧婉雖性命不能自主,可也因此勉強披一披虎皮,有意替李氏保下一脈,其實心中實在沒把握,不希望你也摻和進來。”
寧婉與李氏算得上是故交,從李尺涇到李玄鋒,再從李玄鋒到李曦明,可謂是好幾代的交情,李淵欽是寧和的親子,汀蘭看得出她如今有意保存,卻極為悲觀,心中不安。
況雨只笑道:
“姐姐多慮了。”
汀蘭本就不喜多言,就此不語,況雨默默地提起桌案上的青玉壺,為汀蘭滿上了,便道:
“真紫二道一體兩面,姐姐身處紫煙福地,一定是能保住的,畢竟還有紫霂大人,是也不是”
汀蘭眉宇之間閃過一絲詫異,端起杯來,問道:
“你…誰教你的”
況雨笑道:
“真紫二道的安排,上頭的人都看得清楚,紫炁久久不成,是等著登真,大真人怎么會不明白大人明白的總是比你我多。”
汀蘭聽了這話,默默放下杯,況雨自個飲滿了,眼睛微紅,道:
“姐姐也體會過不自在,太陽衰頹,其中多少血淚,是有紫霂大人在,當初濁殺陵之變…才肯放姐姐回來…”
“如今總算是過來了,兩方再怎么折騰,不會拿紫煙怎么樣,可曲巳還有一劫未渡,身處其中,還是不自在,唯恐大難臨頭…大真人他…僅這一次機會了。”
汀蘭見她滿懷心思,思慮漸沉,卻又不敢去問,久久不語,飲罷三巡,面色也微微紅潤了,道:
“天下動蕩,又有幾處自在你看著這宋國,獻珧將死未死,誠鉛失恃不安,陳胤悉喪白發,寧婉困頓江南,沉勝家道中落,婷云如坐針氈。”
“司馬元禮無封無賜,看似逍遙,實則為人走狗臣犬、與國共戚,生怕哪天真炁證畢,大宋無用遭人傾倒,鄰谷蘭映跟腳有虧,神通不濟,誰都看不上她,頭上又有兩位主人,恐懼鵂葵奪寶,患得患失……”
“李周巍、李曦明今日輝煌,可同樣是走著危崖小道,無頭之路,計日以待,焦慮不安…”
聽了這話,況雨抿了口酒,那雙藍紫色眼睛中的色彩黯淡了,答道:
“我明白姐姐的意思。”
汀蘭微微一嘆,陪她多飲了幾杯,起身道:
“此地的危局既然解了,我且先回福地。”
她頓了頓,有些不放心地道:
“這酒太烈,你也少飲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