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叔清家境殷實,這類人已經不在意那些所謂“小節”,反倒是把面子當做頭等大事看待。
想明白這一茬,方重勇又把請柬推回去,長嘆一口氣道“都這么熟了,沒必要如此客套,有什么事情只管講就是了。”
“是這樣的。”
鄭叔清一點都不跟方重勇講客氣,他從袖子里摸出一塊非常鮮艷的絹帛碎片,遞給方重勇。
“粟特錦鄭侍郎你這效率,真是”
方重勇都驚駭了。
封建時代是什么樣的辦事效率,只能說懂的都懂。
不想心思拖延,走流程就要很久;如果有人故意使壞,一件小事辦好幾個月,這種情況也是很常見的。
“你不明白,這是圣人要求辦的事情啊,能不快么只是仿的粟特錦,和西域那邊過來的粟特錦,終究還是不一樣,唉”
具體差別在哪里,鄭叔清說不出個所以然,當然那只是因為限于口頭表達能力不足。實際上,當他把兩種布料的碎片放在桌案上時,任何人都能很直觀的判斷出哪一種是西域來的粟特錦,哪一種是唐國仿制的。
其實粟特錦第一次被“拆解”,是唐初時候的事情,只是關注的方向,以及實現的目的不太一樣。而且西域過來的粟特錦也在不斷推陳出新。這可以算得上是一種隔空對掌般的商業競爭。
按照方重勇原本的理解,所謂“仿造”,就是完全照抄對方的樣式。但實際上,這種想法都是一廂情愿而已。
抄,也不是誰都可以抄的,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抄的。
布料的款式畢竟不是文字繪畫,其中也融入了畫匠工匠們的心思,有些技巧甚至是代代相傳,成為傳子不傳女的獨門秘籍。
每一款布料問世,其實都是工匠們將自己的想法“寫在”布料上。工匠們不理解西域那邊過來的粟特錦要表達的意義,仿制出來的東西,便沒有神髓,只是粗糲的模仿。
長安權貴們見慣了好東西,能忍得住這種大忽悠
到時候鄭叔清不但不會立功,反而還要被李隆基治罪
老鄭不是傻子,知道不行,就讓工匠們放手一搏,按自己的想法來仿制粟特錦。
好消息是,這種仿制粟特錦,看上去比原版似乎更好一些。
這也很好理解,大唐在絲織品行業,原料方面碾壓西亞地區。蠶寶寶都是人工喂養,養分充足,吐出來的絲粗壯而長纖維,光澤透亮大氣。
壞消息是,稍微有點點不太像粟特錦。
原因其實是很好理解的。
鄭叔清給方重勇描述了一下他從紡織工那邊打聽來的消息。
西域那邊過去的蠶絲,不僅有唐國國內產的,還有西域各國產的“野蠶絲”。野蠶是沒有經過人工馴化代代篩選的原生蠶。
吐出來的絲,又細又短。
然而錯有錯招,西亞那邊混合蠶絲編制出來的粟特錦,反而帶有別樣風情。
為了保證絲綢之路上的高利潤,西域各國,對唐國的養蠶技術,實行了嚴密的技術封鎖。雖然這個事情讓方重勇無法理解,但事實就是如此,最害怕絲綢技術被西亞掌握的國家,反而不是大唐。
對大唐這邊各種暢銷商品的技術,最在意的國家也不是大唐本身,而是絲路上的其他國家。
這些國家擔當著“技術圍墻”的責任。
再加上西亞那邊的繪畫以方正硬派著稱,而唐國的布料圖案以圓潤飽滿而著稱,二者風格不同,簡單照抄,只會畫虎不成反類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