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說私鑄銅錢。
以方重勇所說的第一個例子來說,每一文錢的財政損失,都是由官府本身承擔的。農民還不起,那就直接變成了無頭賬,官府沒有任何緩沖余地。
要么逼得破產農民家破人亡,要么官府咬咬牙承擔損失。
而發行了交子以后,中央政府就等于是建立了屬于自己的央行,可以根據需要去發行交子作為貨幣。
理論上,可以不加任何限制印錢一張交子成了壞賬,再印一張便是技術上沒有任何限制
借貸給農夫的十貫交子,因為顆粒無收損失了,那么這十貫交子就變成了銀行的壞賬。從可以流通的1貨幣,變成了暫時不能流通的2貨幣。
從可以自由流通的交子,變成了暫時拿不回來,甚至永遠都拿不回來的壞賬呆賬。
而農民花出去的十貫,則成為了“意外”流通于社會層面的債務農夫已經將其用出去了。增加了十貫的通貨膨脹,由整個國家與社會來承擔后果。
當然了這是理想狀態,不過具體過程大差不差。
如果把封建時代的中央政府,比作一個人的腦袋。那么沒有央行的時候,每損失一文錢,都相當于打在這個人的腦袋上,財政崩潰就等于宣判這個人處于腦死亡的瀕死狀態了
但如果有了央行,那么央行便可以不斷發行1貨幣,通過印刷交子增加流動性,通過制造通貨膨脹,來緩解政府的財政危機。換言之,整體的通脹后果,是由這個人的身體國家主體一起承擔的。
不管從什么角度去看,后者的抗壓能力都遠遠超過前者。
擁有交子以后,北宋時期的“青苗貸”,類似這樣的玩意,便可以很方便操作起來了。
當然,這里頭還有很多細節問題。方重勇作為基哥任命的河西節度使,他的政策操作空間是很有限的。目前還玩不出那么多花樣。哪怕他已經寫了奏折,也要基哥點頭,李林甫強力推進才行。
“方節帥,交子這東西,還真是令人害怕啊。”
岑參感慨說道。
他想了很久,都沒想明白方重勇提出的問題,但他已經很清楚察覺到其中的機遇和風險了。
一旦交子在大唐全國范圍內鋪開,所帶來的變革絕對不容小覷。
“這個東西,我們不能因為它有可能鬧出亂子就不用。借貸交子幫小農小戶置辦種子農具之策,某稱其為青苗法。
某已經寫了關于青苗法的政令,接下來便會在河西五州推廣。地方官府借貸交子給農戶,此法某準備上書朝廷以求推廣。”
方重勇嘆了口氣說道。
河西這邊他可以保證政令推廣的效果,但是在大唐其他地方,青苗法就是動了世家豪強的錢袋子。
其間將要遭遇的阻力,想都不需要想,到時候定然會鬧得雞飛狗跳。
官府耽誤了世家豪強們所掌控的豪商放高利貸,那么不管青苗法改什么名字,用什么手段去推行,都會天然被這些人抵制。
果不其然,岑參一臉無奈說道“節帥的想法是好的,但許多人都是靠吃印子錢的利息為生,一旦有天災人禍,百姓們就要賣兒賣女。他們是巴不得年年天災。”
“岑判官,某問問你。
以前要買一套做好的衣服,需要三到十絹。現在用十絹的交子買到了,那么原來準備拿來購買衣物的絹帛,跑哪里去了呢”
方重勇問了岑參一個看似很簡單,其內涵卻又非常深刻的問題。
岑參寫詩是一把好手,但并不精通算數,更是沒法理解超越時代的經濟問題。他眉頭皺成“川”字,思考方重勇剛剛提出的問題。
對啊,原本在社會上流通,當做“錢”來使用的絹帛,當交子完全替代它們以后,這些絹帛去哪里了呢
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是,這些絹帛絕對沒有憑空消失,更不是被人一把火燒掉了
“某有一間屋舍要出租,昨日便與甲簽訂了契約,其中押金二十貫,契約一年,甲退租后返還。”
方重勇的聲音在岑參耳邊炸響。
“后來甲退租了,乙繼續租賃,某便讓乙給了二十貫與甲,讓乙入屋居住。
那么當初甲給某的二十貫,是不是還是在某手里只要某這間屋舍一直有人租賃,那是不是就意味著這二十貫的押金,永遠都在某口袋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