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重勇定睛一看,發現他居然是……崔乾佑!只不過胡子拉碴,目光深邃,皮膚黝黑,臉上多了不少歲月的痕跡。
“你竟然淪落至此?”
方重勇大感驚訝,連忙讓何昌期退出書房。
“方節帥別來無恙啊。”
崔乾佑長嘆一聲,將幞頭取下隨手揣進袖口,對著方重勇抱拳行了一禮。
“來來來,坐這里坐這里。”
方重勇連忙起身上千,將崔乾佑拉到桌案跟前。他又把自己剛剛沒來得及喝上一口的美酒,給這位落魄的前任基哥親信,滿滿的倒上了一杯。
崔乾佑的厲害他是知道的,方重勇最初學兵法便是找崔乾佑學的。
“當初,崔某鎮守潼關,結果李琩從武關道繞路,最后長安一眾權貴的扶持下登基稱帝。
那時某麾下反叛,大勢已去,只能離開潼關,獨自向東而去。
于是崔某便在汴州落腳,隱姓埋名廝混于渡口,靜觀時局。”
崔乾佑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他其實很早就可以來找方重勇的,但是他卻選擇了靜觀其變。
渡口的腳夫,很容易從南來北往的旅客那里打聽到各種消息。
“圣人被當今天子殺死,你岳父王忠嗣被逼自盡,你父親心灰意冷隱退,皇甫惟明兵敗身死……這一年以來,發生了太多的事情,讓人無所適從。
后來節帥又帶兵出征河北,崔某想找你也是無門,只好在汴州等待。”
崔乾佑給自己倒了一杯,心中滿是惆悵。
為什么世道會變成今天這樣?
崔乾佑不知道,但是有一點很清楚:目前局勢還相當混沌,看不出未來誰會更勝一籌。
更別提笑道最后了。
自從潼關來汴州,崔乾佑利用自己的組織能力,在一眾腳夫中獲得了絕對的威信,如今也算是其中的頭面人物了,手下一幫聽他號令的小弟,有點類似于方重勇前世的黑社會頭目。
今夜來這里,便是想跟方重勇聊一聊時局,以及自己將來的路要怎么走才好。說明白點,就是來看看現在的方重勇還值不值得投靠,以及自己在其麾下能干什么,對方又能開出什么條件來。
換言之,如今崔乾佑也算是身無長物,根基全失。哪怕投靠方重勇,也得談好條件,雙方統一認識。
當過一方主將,掌握用兵之法,崔乾佑又怎么可能從零開始,從小兵做起呢。
這其實是一個雙向選擇的問題,而不是簡單粗暴的納頭就拜。
“崔將軍,李琩雖然弒父殺君,但指望短期內再有人能攻破關中,恐怕很難實現。
所以本帥以為,長安城內或有變生肘腋之患,但關中朝廷倒臺,恐非一朝一夕之事。
哪怕李琩不在了,也會有別的親王被扶上臺。
朝廷老而不死,病而不倒的狀態,只怕是難以避免了。”
方重勇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悠悠的說道。
“確實,李琩只顧私怨,不顧國家大義,始作俑者其無后乎。
而且崔某就算回到長安,只怕也會被清算,哪里有立錐之地啊。”
崔乾佑感慨嘆息說到。
很顯然,方重勇是在幫他分析出路。只不過去長安這條路,根本行不通。
李琩是個不管事,也管不住事的天子。長安城內蠅營狗茍之輩,必定會如脫韁野馬一般攝取各種利益。崔乾佑這個外人去了,誰能給他提供官位呢,想都別想了。
就算崔乾佑想找個后臺效忠,也找不到具體的,可靠的人。
“河北賊軍,先前皇甫惟明還算是一號人物。論跡不論心來看,他扶持李琬也算是盡了臣子義務。
只是皇甫惟明一死,河北賊軍群龍無首,各自為政。有沖動行事者如李寶臣之流,有暗中潛伏如史思明之流。
這些人都是冢中枯骨而已,不出三五年,便要敗亡。”
方重勇搖搖頭說到。
聽到這話,崔乾佑嗤笑道:“是啊,聽聞那李寶臣入洛陽沒多久,就納妾五十房!好不快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