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重勇忍不住長嘆一聲道: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這是《春江花月夜》中的一段,此詩乃是初唐到盛唐之間的作品,流傳甚廣,何大富自然也聽過。
他只是不知道方重勇為什么有如此感慨。
何大富叉手行禮,再次詢問道:“官家,這青花瓷可是有什么不妥么?”
此刻何大富臉上帶著疑惑,他本以為方重勇看到這對瓷瓶后的表情,應該是失望,又或者欣喜。再不濟上位者的修養在那里,面無表情看不出喜怒,也實數情理之中。
卻不知對方為何一臉惆悵感懷。
“很好,這正是本官想要的。
本官想在汴州建一個官窯,專門燒這種青花瓷,以后再慢慢的擴大種類,銷往整個大唐。
你做得好,本官記住了,以后有什么活計,會第一個想到你。”
方重勇收斂神色,對何大富鄭重承諾道。聽到這話,眼前這位汴州巨富才松了口氣。
上位者們,都是吃人的老虎。替他們辦事,跟“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差不多。
何大富很明白,別看現在方清很好說話,也不像是什么瘋狂的人,做事一板一眼的很講規矩。
那是因為,現在方清駕馭得住汴州的局勢,他可以把這里的環境搞寬松點。
但以后如何,可就不一定了。現在是現在,以后是以后,小心駛得萬年船。
“鄙人一定竭誠為官家辦事,在所不辭,在所不辭。”
何大富點頭哈腰說道,臉上堆滿了笑容。
“嗯,本官還有事,你自去便是,本官就不送你了。”
方重勇意興闌珊的擺了擺手,似乎心情起了些許莫名的變化。何大富不知道為什么,卻也不方便去探究。
他行禮告辭離去后,方重勇才又將桌案上的青花瓷瓶拿起來看了又看。
“回不去了啊!”
他忍不住長嘆一聲,站起身走到書房的銅鏡前。
鏡子里是一個身材壯碩的漢子,與文雅不搭邊。衣著與發型,跟前世古畫中的唐人打扮,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壓根看不到前世的任何痕跡。
悚然之間,方重勇意識到,他其實早已踏上了一條有去無回的古人之路。
前世的一切,已經是漸行漸遠。
哪怕現在還能復現前世的某些物件,也不過是讓他想起當年的自己罷了。
再見……不如懷念吧,他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正當方重勇精神松弛下來,感懷過往的時候,門外大聰明稟告道:“官家,元載回來,說是有要事求見!”
“讓他進來吧。”
方重勇將青花瓷瓶放在桌案上,坐回軟墊,挺起腰桿。剛才臉上的惆悵已經消失,現在換上了一張波瀾不驚的政客臉。
粗布衣都來不及換的元載推門而入,對方重勇叉手行禮道:“官家,史思明已經將大軍主力移防到了魏州,故意賣了個破綻。而他本人也在魏州州治元城,下官已經將禮物送到了。”
聽到這話,方重勇臉上并未顯露出什么驚訝的神色。
事實上,史思明雖然是兵不血刃奪取了鄴城,但李歸仁的部眾俱在。這些人表面上投誠,實際上心中如何想法,誰也不知道。
如果史思明真的坐鎮鄴城,那他才叫不正常!
一群不是自己親信的兵馬在城內城外晃悠,怎么可能安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