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賜死他們,反倒是讓他們解脫,而不是像現在。”
聽到元載的話,轎子里的辛夫人幽幽一嘆道。
她覺得,讓活著的人一輩子感覺恥辱,殺人誅心也不過如此了。但史朝清卻是想起剛剛那個,寫著“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的牌子,好像明白了什么。
或許在方清看來,人分為兩種,一種是有用的,另外一種是有其他用處的!
前一種是要合作共贏,后一種就是純粹的耗材,要榨干身上最后一點價值。
死囚去挖石炭,顯然比一刀宰了更劃算。死囚茍活,挖出來的低價石炭讓汴州百姓得了實惠,讓方清這個官家得了好名聲。
皆大歡喜!
正在這時,元載忽然指向河面,一艘雙層樓船正在落帆,船頭“蓬萊鹽場“的朱漆匾額下,兩個小吏捧著賬冊唱名道:“登州蓬萊鹽場精鹽兩千石到貨,開始認購鹽引!“
接貨的商賈立即舉起木牌大喊道:“青州崔氏認兌三百石!”
“汴州西市何百萬認兌五百石!”
史朝清不明就里,不知道這是唱的哪一出。
元載其實也不是很懂,劉晏在管這一攤,據說是因為朝廷根本沒有那么多人力,去發行那么多零散的鹽引票據,所以是采取了“分銷”的辦法。
有點類似于方重勇前世的人民銀行作為央行,并不直接參與貨幣發行。而是將發行權,分包給了商業銀行,每一家吃一點。
鹽船到渡口唱名,既是認購會,也是向外人說明,汴州是真的有鹽可以用鹽引取的,不是虛空造紙幣。
由此穩定貨幣杠桿造成的通脹,穩定人們對于超發貨幣的信心。
史朝清完全不明白這是在干什么,但是大受震撼。他從懷里掏出一張之前拿到的鹽引,據說可以直接當錢用。
元載的話側面證明了,汴州確實有底蘊也有想法。比起丘八們明火執仗的劫掠,還是汴州朝廷這種多管齊下的手腕厲害得讓人害怕。
因為遇到對手拿刀,一般人都會反抗,而這種經濟上的軟刀子,則是令人防不勝防!
“娘,看那個!”史朝清聲音有點干澀,還有些顫抖。
運河拐彎處,五架水輪正借水力推動磨盤,從這里引出一條渠水向南,似乎是灌溉之用。脫殼的麥子如雪瀑傾入木槽,規模碩大無比。
這種對于地方上的精細開發,把農業的生產力落到實處,是史朝清沒有見過的。
在他看來,把田分給佃戶不就是在行善政咯,做到這些,就已經做到極致了。那些分到田的佃戶們,生活會立刻好起來。
難道還需要再做什么嗎?
對于史朝清的淺薄見識,辛夫人也看出了幾分,她對史朝清招了招手,待對方過來后,這才低聲說道:“辛氏祖宅附近,也有類似的水輪,就是沒那么大。附近所有人家要磨面,都要來我們家,那邊什么東西都是我們家的,不像汴州這里,是共用的,給點錢就能磨面。”
辛夫人已經注意到沿著運河的街面上很多商鋪,賣炊餅賣湯餅的,如果沒有穩定渠道的面粉,這些商鋪不可能開業。
所有的一切,背后都有一雙無形的手在操控。
“官家就在那邊,你們快過去謝恩吧。”
正在這時,元載讓轎夫停下,對著史朝清指了指不遠處一個身材高大的年輕人。對方此刻似乎正在跟裝配“大吊臂”的民夫們爭論著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