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散了,大唐也就什么都不如了。
這一刻,史朝清才明白天下大勢的洪流,幾乎是在沖刷臉龐,這些新人新勢力新事物,哪里是突然冒出來的呢?他們一直都在,潤物無聲般的發展壯大。
可笑自己以前在幽州城的時候,對此毫無察覺。
“上好的汝窯青花瓷!一百文一套!一套四十八件,買了不虧啊!”
路邊的商鋪傳來店伙計的叫賣聲。
不過沒什么人去搭理他,汴州賣東西的多,魚龍混雜。一百文買四十八件瓷器,這貨色能是“上好汝窯”的?
汝窯可是半官方性質的瓷器窯,方清主持開的,那里產的瓷器,是一百文能買一籮筐的東西么?
看到何不食肉糜的史朝清上前詢問,元載差點沒笑出聲來,拼命忍住。
辛夫人不關心瓷器,此刻她看到運河岸邊某個布棚下,滿臉煤灰的窯工正在卸貨。粗麻繩捆扎的石炭摞得比人高,過路婦人都是躲得遠遠的,生怕石炭的黑灰塵沾染到了自己的衣裙。
辛夫人忽然抓緊轎簾,她看到這些窯工臉上都黥了面,上面寫了一個“囚”字。
“挖石炭這活計傷命,官家說讓死囚去挖,按他們的工作量來評定,每個月給他們的家人發點錢。”
元載淡然說道,看向那些死囚的眼中充滿了鄙夷。
官家還是太仁慈了,讓這些死囚挖石炭挖到死不就好了么,為什么還要給他們的家人發補助呢?
元載想不明白,不過也懶得深究了,這終究只是一件小事。
別說方清的某些行為在他看來有些婦人之仁,太過軟弱迂腐。就算對方是個惡霸,名聲極差,那也不打緊。
只要方清聽他的建議,給他升官,那么他元載就是方清最好的狗,對方讓他咬誰他就咬誰。
囚徒推著裝石炭的平板車經過,對方的脖頸上竟纏著紅綢。看管他們勞作的衙役走到元載身邊,對其行了一個大禮。
元載面色淡然的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多問。
“那些是?”
一旁的史朝清疑惑問道。
“去年水患時,聽李歸仁命令,來黃河岸邊挖掘河堤,想放水淹汴州的死囚。
這件事,你父親也有參與哦,外出千萬別說你是史思明之子。”
元載捻著胡須,言語中帶著威脅,面露不屑的繼續說道:“這些人本該千刀萬剮,但官家開恩,許他們修渠贖罪。河陰縣主細看他們腳踝么?“
史朝清這才注意到囚徒腳腕系著紅繩銅鈴。每走一步,鈴鐺便會因此震顫,發出刺耳的聲響,倒像廟會巡游的裝扮。
叮鈴!叮鈴!
叮鈴!叮鈴!
這些衣衫襤褸之人發出詭異的聲響,好像來自地獄的惡鬼一般,路上行人紛紛退散。史朝清察覺到,本地人看向這些囚徒的目光之中,都帶著不加掩飾的厭惡。
其實這也不難理解,外鄉人來本地挖本地的母親河,想淹死本地人。那就別怪本地人羞辱他們,視他們為仇寇了。
普通人的感情都是樸實的,誰對他們不好,他們就對誰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