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富嘆了口氣,為自己的前途深感憂慮。有盧杞這頭餓狼盯著自己,將來要如何脫身是個難事。
兩日后盧杞抵達襄陽,二話不說,直接入“皇宮”面圣。
李璬和李璘有個同樣的壞毛病,就是即便是沒有住在長安,其宮殿也要按大明宮的陳設來。因此,這里也有一個“紫宸殿”。
這天艷陽高照,紫宸殿外,深秋的陽光卻沒有一絲暖意。
李璬坐在紫宸殿內的龍椅上,看著伏跪在地上的盧杞,又看了看一旁面色尷尬的顏真卿。
一時間不知道該相信誰。
李璬將三枚鑄造極為精美,明顯比朝廷所鑄“開元通寶”含銅量更足的銅錢擺成豎線,又推倒重擺,把玩良久。
一旁的,還有如今襄陽城內可以見到的各種銅錢,足有十幾種之多!
從漢代的三銖錢,南梁的鐵錢,再到隋代的開皇五銖,最后是唐代的開元通寶,皆有之,成色也相差極大!
這位荊襄天子裹著杏黃寢衣,眼底泛著失眠的青黑,長嘆一聲道:“盧侍郎說魯炅鑄私錢中飽私囊,可顏相公上月還夸他治軍有方,朕應該相信誰呢?”
這些年,李璬也從躊躇滿志,到心煩意亂,整個人也失去了精氣神。
因為他發現,即便他沒有如基哥一般好色如命,即便他沒有如基哥一樣胡搞亂搞,天寶時代出現的問題,荊襄朝廷一個也不少。
文臣內斗,武將蠢蠢欲動,政令不出襄陽,市場混亂,私鑄銅錢,私鹽泛濫,國庫空虛,民不聊生……等等等等。
多多少少都有,程度不一而已。
似乎哪一個都不該出現,但哪一個朝廷也解決不了。
盧杞從洪州回來,直接告了魯炅一狀,說他“畏敵不前”加上“濫鑄銅錢”,似乎是有不臣之心。
其實如果這是事實,那么盧杞說的自然沒問題,因為畏敵不前等同于不聽圣旨,濫鑄銅錢等同于控制地方經濟。
再加上李璬對于“節度使”這三個字神經過敏,極為忌憚。不得不說,盧杞這次出拳可謂狠辣,打到了要害處。
“陛下明鑒!”
盧杞伏跪于地重重叩首,對著李璬哭嚎道:“豫章城孩童都在傳唱魯家錢,換江山。城中百姓都喜好用魯炅所鑄之錢,而不用朝廷之錢,望陛下明鑒啊!”
一旁的顏真卿,看著盧杞前前后后一番表演,都已經惡心得無語了。
果然,李璬面色憂慮看向他問道。
“回陛下,微臣無話可說。如今大戰一觸即發,臨陣換將乃是兵家大忌。可等此戰結束后,招魯節帥回襄陽對質。”
顏真卿面色淡然對李璬說道,懶得跟盧杞去爭論。
很多人,做人的下限極低。
他們的本事,就是把你也拉到跟他一個水平,然后他們再用豐富的經驗胡攪蠻纏,把水攪渾來擊敗你。
對于這種人,不理他,不跟著他的思路走就是了。
盧杞舉出的那些證據,根本無法證實,可問題卻在于,它也沒法證偽啊!
魯炅不肯進兵是事實,要是跟盧杞去爭論魯炅為什么不進兵,為什么要“畏縮不前”,那就中了對方的奸計!
“陛下!”
盧杞突然嘶聲打斷顏真卿道:“顏相公素來與魯將軍有舊,當年魯將軍出任江南西道節度使,還是顏相公舉薦的!顏相公為自己人說話,枉顧是非曲直,其心可誅!”
他袖中手指都已經掐出血印,心中七上八下的,面上卻又涕淚縱橫,繼續哭訴道:“微臣一片赤誠,愿意以死報國,只恐……只恐有些人沆瀣一氣,蒙蔽圣聽,行那汴州方清之事!”
盧杞意有所指,就差沒直接指著顏真卿的鼻子,罵他要篡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