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年輕人間的沉默被一陣輕快而富有節奏的敲門聲打破。
那聲音由輕及重,是時下流行的音樂拍子,格外清晰。
門后的鎖扣被打開,雕花的橡木門被小心推開一條窄縫,一張明媚活潑的臉龐探了進來,明亮的眼睛迅速掃過室內。
“瑪琳,果然是你!”德爾登小姐笑著推門而入,輕盈的裙擺隨風搖曳,帶起一陣混合著花香與少女馨香的微風,“我剛在樓下就聽侍者說,蘭克伯爵家的車子停在外面,一猜準是你。”
她目光轉向巴斯蒂安,優雅地頷首致意,嘴角掛著恰到好處的壞笑,說道:“舒云史迪加爵士也在,真是巧遇呢。”
瑪琳從沉重的思緒中被驚醒,臉上迅速出現歡迎的笑容,高興地說:“沒想到在這里遇見你,你是什么時候回科倫城的?”
“我前天才從南邊回來。”艾米莉俏皮地眨眨眼,“我剛才去你家找你,誰知道你居然不在家。”
“明天下午,我們在家中舉辦私人沙龍,邀請了一位特別的學者——戈特利布先生。”
“希望你們也能來。”
巴斯蒂安與瑪琳對視一眼,這樣的邀請司空見慣,反正明天也沒什么事,那就去唄。
戈特利布這個名字……巴斯蒂安想了許久,在記憶中找不到這個名字。
在學者圈子里的瑪琳對這個名字有點印象,但也只知道有這么一個人而已,根本并不知道有什么成果。
“請轉告伯爵大人,”瑪琳代表兩人做出回應,“我們一定準時到場。”
翌日下午,德爾登伯爵府邸的后花園熱鬧非凡。
秋日難得的陽光透過層層橡樹葉與白色亞麻遮陽棚,在有些發黃的草坪上投下斑駁光點。
帷幔之中,鋪著雪白蕾絲桌布的長桌上,銀質茶壺、骨瓷茶具與水晶杯盞在疏影間閃爍,空氣中彌漫著紅茶與點心的氣味。
十數位衣著光鮮的年輕貴族三五成群,低聲交談,目光卻不約而同地投向中央那張頗為豪華的金絲木沙發。
當巴斯蒂安與瑪琳相攜抵達時,沙龍已開始片刻。
巴斯蒂安雖著便服,仍保持著軍人的挺拔姿態,銳利目光不動聲色地掃過全場。
他敏銳地注意到,不僅在場賓客屏息凝神,就連白色紗幔外的樹影間,也佇立著不少衣著樸素卻神情專注的身影。
今日的主角——戈特利布先生坐在最中間的沙發上,他身形魁梧,面容四四方方,頭上的短發有些雜亂。
“朋友們!”他開口,聲音不響,卻異常清晰,帶著奇特的穿透力,周遭瞬間肅靜。
沒有客套,他直指今天這場沙龍里演講的核心:“我們聚集于此,非為舔舐舊傷,或空談權謀。我們正站在歷史的轉折點——一邊是舊時代的廢墟,一邊是新時代的黎明。”
話語如重錘,敲擊在每個頭一次參加這種沙龍的人的心上。
瑪琳低聲對巴斯蒂安說:“很多人演講時總喜歡一開始就嚇唬人,接下來的才關鍵。”
巴斯蒂安點了一下頭,紅水車村之戰失敗后,這樣的話成為各種演講的常用起手式。
戈特利布繼續說:“但今日我要說,不!我們并未真正失敗,只是從一場迷夢中驚醒!我們民族最寶貴的財富從未失去——那就是深藏血脈的萊茵精神!”
他犀利剖析敗因,有些亢奮地說道:“我們真正敗給的,非外敵刀劍,而是內心的敵人——那腐蝕靈魂的可恥利己主義!”
“當責任被算計取代,當國家淪為謀私工具,民族的脊梁便已斷裂!”
“那是一個注定完結的時代,因其根基早已腐朽!”
好些年輕人聞言倒吸一口涼氣,這番話簡直就是指著神父罵禿子,至于誰是挨罵那個,所有人心知肚明。
瑪琳悄悄看了巴斯蒂安一眼。
巴斯蒂安身為王室騎士團的小軍官,有責任逮捕辱罵國王的人,甚至有權就地處死。
只有一個例外,那就是小丑,他們有在表演中諷刺和直接挑明國王過失的特權。
巴斯蒂安感覺到瑪琳看向自己,嘴角無奈地一勾,低聲說:“你忘了這里是誰家?”
瑪琳馬上反應過來,德爾登伯爵是王室騎士團的副團長呢,他的夫人更是魯道夫陛下的姨媽。
這情況就開始復雜起來了。
戈特利布在剖析過去的失敗后,灼熱的目光投向未來:“出路在何方?不在邊境線,不在談判桌。”
“真正的出路,在我們下一代的靈魂深處!”
“拯救這個國家,拯救我們自己的光明大道,是一場徹底的,思想上的革命!”
“這是對靈魂的重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