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應家祖地,天也好地也罷,總是被白霧籠罩著,日月星辰的光半點投不進來,自然也分不清晝與夜,也辯不明時間流逝的速度。
段驚塵自打來了這里之后,便一直躺在那張躺椅上閉目養神。
小龍侍在邊上抑揚頓挫地念了許久,哪怕是龍丹也會覺得累,更何況他已經翻來覆去將應臨崖和白清歡的故事講了兩三遍了。
然而對面的人還是沒反應。
反倒是在他安靜下來之后,躺椅上的人像是覺得無趣,將擋在眼前遮光的手移開。
聲音如剛剛睡醒,還有些低沉喑啞,“你還有新的往事要講的嗎”
說著,他側過頭來,松散開的發像是瀑布一樣從躺椅上垂下來,眼底有些無趣頹廢的意味。
小龍侍愣了一下,有點磕巴“啊好像,好像沒新的了。”
幾十年的往事,其實要細說的話接連不斷說上幾個月都說不完,可是那些最深刻的事情說出來,對面的人依然沒有任何波瀾,那確實證明沒什么可以說的意義了。
“哦。”
他收回落在小龍侍臉上的視線,又從懷里摸了一本翻了一半的話本出來,在梅樹上很淡定的看起了話本。
小龍侍茫然眨了眨眼,沒忍住走近過去,小聲“你就沒什么想說想問的嗎”
“有啊。”
小龍侍的眼睛亮了一下,很期待地望著對面的人。
他平靜問“不是請我過來賞花的嗎,就光賞花,不送點靈果靈酒之類的嗎應家現在寒酸成這樣了嗎”
“啊”小龍侍被問得愣在了原地。
按理說是待客是該準備這些東西來的,但是來祖地的龍侍也好,逐星和應臨崖也罷,那都是辟谷的存在了。應臨崖又絕不可能追求口腹之欲,所以祖地還真沒這些東西。
當然,更重要的是,段驚塵怎么還真把來應家祖地當做客了他到底怎么做到如此波瀾不驚的
小龍侍知道自己在過去這段時間里說的那些話,全都是白費口舌了。
他蹲在躺椅邊上,泄氣地握拳抵在頰邊,有點不甘心地問“你真的就不生氣嗎”
“我生氣作什么”
“你聽到那些舊事,想來也該知道以前白長老和家主曾經有多要好恩愛,更該知道自己可能只是個替身,正常人知道這些事,都會覺得生氣才是。”
上方的人似乎很輕的笑了一下。
他翻身過來,拿話本墊在腦后,頗有些好笑的看著眼前精致漂亮的小孩“你是應臨崖的兒子嗎”
小龍侍連忙搖頭,“家主只有過白長老一個道侶,怎么可能會有兒子。”
“你都說了,是有過,是以前,是曾經了。”他的一雙眸生得很深,像是一灘化開的濃墨,清晰倒映著小童茫然無措的臉龐。
“小友,曾經就是已經被自己拋在腦后的東西,而眼睛是長在腦袋前面的,只有
想回頭的人才會知道它在意它,不想回頭的人,是看不見它的。”
小童看著有點呆,但是腦子卻轉得很快,他幾乎瞬間聽懂了這句話的意思。
只有應臨崖一人想回頭,所以也只有他一人在意那段過往罷了。
而且這世間哪怕是兩片相似的葉子,細看也是截然不同的兩片。我若是白清歡,若是還真的還不舍那片舊的葉子,就只會回頭找第一片葉子,又怎會摘下第二片呢”
小龍侍安安靜靜聽著,他白嫩的小臉上沒有笑容,聽著聽著,逐漸有難過在他那對漂亮的眼睛里浮出,像大海上籠罩的水霧。
“你說得對。”他點點頭,眼睛和眉毛一起慢慢往下垂。
“我在他身邊幾千年了,我知道好多好多他的事,也知道他大概在想什么,知道他其實好舍不得白長老,但是他其實一句話都沒有說。”
他又蹲在地上扯著野草,垂頭喪氣的樣子“其實他沒讓我來說那些話,他只讓我守著你,讓你不許離開應家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