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眼中籠罩著一層血絲,看上去很是可怖妖異,可即便如此,何謹還能看出皇帝眼中含著的笑意。
恍若天生如此。
倘若眸光清明時,該是雙極盡多情纏綿的眼睛。
何謹猛然低頭,往地上一叩首,“陛下,奴婢去找太醫來。”
趙珩輕輕嗯了一聲,不以為意。
少年迅捷地爬起,轉過身,快步向殿外跑去。
祈年殿歸于死寂。
趙珩能感受到自己的意識越來越模糊,他知道這是再度死去的征兆。
倘他所見種種并非臆想,而是現實。
那為何要讓他一次次醒來,暫寄身于后人身上,卻無力回天。
溫熱腥甜的滋味不斷上涌。
難道只是為了讓他親眼看著,他提槍縱馬打下的河山是如何崩于眼前的嗎
這讓他,如何能甘心
“咔、咔、咔。”
趙珩愣了愣。
是靴子,踏過黑金石板的聲音。
他全瞎半聾,腳步聲到了面前才勉強聽見。
是誰
趙珩想皺眉,那傻孩子不會真去找太醫了吧。
他欲要啟唇,下一刻,陡然被掐住了喉嚨
掐著他喉嚨的手完全被護甲包裹,正殿長明的燭火下,鐵器邊緣閃爍著層殺氣四溢的冷光。
劇痛驟然襲來,趙珩霍地睜開了雙眼,他甚至聽見了自己頸骨這只手中嘎吱作響。
肺中空氣愈發稀薄,趙珩只覺耳邊轟鳴聲陣陣,他艱難地想要喘息,血腥氣翻涌,剛張開嘴,便咳出一口黑血。
溫熱的血順著他下巴滴答落下。
尖銳的疼痛綿延不絕,如同針扎入骨,刺得趙珩昏沉沉的神智驟然回籠。
似乎是怕趙珩將自己嗆死,這人終于大發慈悲地稍稍松力。
他低頭,一呼一息間的波動盡數落在趙珩的面頰上。
與趙珩急促的喘息截然相反,他的呼吸輕緩得幾乎沒有,比趙珩還像個死人。
因為看不見聽不清,趙珩的觸覺比往日更為敏感。
濃郁的血味與男人身上砭骨的兵刃冷腥氣混合,簡直,像是一條朝獵物亮出獠牙的毒蛇。
“陛下。”男人畢恭畢敬地喚他。
趙珩聽到男人的聲音恭順極了,也好聽極了,玉鳴似的清潤,讓令人不必看就能猜得出,此人生著一張怎樣昳麗韶秀的面容。
這人掐著他的脖子,恭恭敬敬地垂首向他請罪,“臣救駕來遲了,請陛下恕罪。”
疼,渾身上下無處不疼,好像皇帝喝下的那壺毒酒此刻方在四肢百骸中游走。
這次與從前的任何一次都不同,他竟感受到了疼
趙珩忍不住笑了起來,疼痛讓他的聲音喑啞低沉。
皇帝笑道“帶著精兵數十萬前來救駕,愛卿,好忠心耿耿啊。”
寒意順著皮膚與鐵器貼合處源源不斷地擴散開來,對死本能的恐懼逼得趙珩脊骨震顫。
可他唇角的笑非但沒有收斂,反而越擴越大。
借尸還魂,死而復生,趙珩想,世間竟真有如此奇事,令他在大廈將傾前醒來。
這豈非上天見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