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珩想拍椅而起沒起來。
趙珩經歷過群雄并起,諸侯割據的亂世,王侯們沉溺于享樂,要死后也如生前一般歡愉,遂以山為陵,將陵墓修繕得極盡豪奢,陪葬品更數不勝數,于是,這些高陵大墓就吸引來了些諸多盜墓賊。
趙珩絕望地閉了下眼。
若能只盜取陵墓中陪葬珍寶便離開,這盜墓賊也算得上矜持守禮,但昭人習俗是給死者以金玉裹身,口含明珠下葬,他的太子是萬里挑一的孝順兒郎,趙珩嘴里含的東西有多價值連城他自己都不敢想。
既為財物而來,怎能放過搜刮他的尸身
難怪國師說他二百年后有一大劫,他還想著生前無需在意身后事,就沒有理會。
原來是在這等著他
“無半點識人之明。”趙珩有氣無力地喃喃。
縱然此人不一定是皇帝,何謹溜須拍馬的習慣已深入骨髓,下意識勸道“姬氏心機深沉,最善作偽,莫說您一時惜遭了蒙蔽,就是太祖這般英雄人物,不也在姬循雅自盡后還給姬氏加恩封王,若非有太祖的先例,您也不會輕信姬氏。”
天下初定,尚有未賓服之地,朕對懷柔對待姬氏意在籠絡人心趙珩思緒忽地頓住,不可置信道“你是說這位所謂的靖安將軍,是姬氏族人”
“是,”何謹打了個寒顫,不知為何覺得殿中陰冷不少,“正是本代承恩王。”
趙珩被生生氣笑了。
這就是他的好兒孫,當真有出息。
何謹覷著趙珩的臉色,正要開口,忽聞一陣震天喧騰。
馬蹄聲篤篤而來,聽聲音,竟越來越近。
靖平軍入城了
何謹臉色驚變,他迅速看了眼宮漏,竟比李紋告訴他的時間提前了半個時辰。
何謹咬了咬牙,心道是我蠢。
李紋若真有通天之能,豈會死于亂刀之下,被砍成一灘肉泥。
萬千軍馬漸次入宮,饒是趙珩這樣的半聾也聽得清,他眨了眨眼,勉強確認了跪在他面前的少年的位置。
他說“你來。”
何謹不想過去。
如不是這妖物附在了皇帝身上非要問他話,他也不會浪費許多時間,以至于現在想跑都跑不了。
但他不敢不過去。
他膽大包天地拿余光瞟了眼皇帝因滲血而泛著靡紅的嘴唇。
觸目所及,薄唇染朱,更襯得牙齒森白,簡直與話本冊子中妖精鬼物一模一樣。
若他不過去,說不定這妖物就會現出原形,將他的心挖出來吞了。
何謹膝行上前,仰面去看皇帝。
后者似是虛弱得厲害,連彎腰這樣的動作都做不出。
何謹心道說不定是這妖物自視甚高,覺得自己不配令他俯身呢。
“慶安亭可還在”趙珩忽道。
何謹連聲道“在,在。”
“慶安亭對面的千層石山,”趙珩已經有些聽不清自己的聲音了,“從北向南數第十一塊石內是空的。”
何謹巨震,難以置信地看向趙珩,緩了一息才意識到這是皇帝告訴他出路的意思。
“陛下,”他頓了頓,柳暗花明絕處逢生的狂喜逼的他心頭狂跳,話音有點發抖,“奴婢攙”
“空隙極狹窄,只夠一人側身通過,出口在城外,”趙珩微微笑,打斷了少年的虛情假意,“你的時間不多了。”
這種時候何謹反而忽地冷靜了下來,妖物難道會對人有憐憫之心嗎
哪怕面前人當真是回光返照的皇帝,他更非仁善君主,豈會放過自己。
何謹靜默須臾,試探道“陛下不需奴婢隨身伺候嗎”
言下之意,無非在問皇帝,莫非不要他殉死嗎
趙珩覺得這少年郎玩心眼的樣子很有意思,讓他想起太子小時候,“要給朕殉葬的人不知凡幾,”帝王話音中纏繞著絲絲縷縷笑,“你生得很美”
何謹一愣。
他不加掩飾地仰著頭,目光恰好落在趙珩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