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半張臉頰通紅,迎著暮光,眼瞳里的光比掉落的水珠還要更加清透。
裴河宴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轉身去拿了塊手巾,但并未直接遞給她,而是順手掛在了木架上“差不多了,把臉擦干吧。”
他背過身,好像忽然多了許多事情要做,忙碌地沒空搭理她。
了了不疑有他,自行取過手巾擦干了臉。
真是怪丟人的,她默默地想。
那一晚,了了做了一夜的夢。
一會夢見一隊快馬從戈壁灘前穿行而過,踏入荒漠。鳴沙掩蓋了馬蹄聲,載著馬背上的戰士一路絕塵,奔向王帳。
一會又夢見一個少女未著鞋襪,盤膝坐在書案前,握筆抄訓。
許是太過感同身受,了了在夢里也忍不住“嘖嘖”了兩聲,啃著蘋果,邁上胡毯,站在了少女身后。
可夢境里,似有加密系統一般。她一眼看去,只看到如綢緞般細軟的娟帛,在少女的筆鋒下似波光粼粼的水面,微微蕩漾。
她居然也不覺得奇怪,仿佛腦中一直有一道淺淺的意識在告訴她“看不見是因為它超出了你的認知,這并不重要。”
緊接著,大門打開。
了了抬頭看去,走廊外點著一盞又一盞的宮燈。宮燈皆是用八角琉璃做的燈罩,燭火被攏在斑彩的琉璃燈內,似飄在天宮的圣火,泛著鎏金色的燦光。
她被眼前的恢弘驚艷,連呼吸都慢了下來。
這么一走神,宮門開了又關。有一人,走了進來。
他穿著棉白的僧衣,襟口處別著一串沉香做的十八子念珠。隨著他的走動,念珠流蘇上綴著的蜜蠟與赤金發出輕微的玉石相擊聲,清脆悅耳。
莫名的,令人心曠神怡,心生安寧。
他進殿后,雙掌合十作揖,對著座上的少女微微一禮,客氣又疏離“陛下深夜召吾前來,可是愿意將通關文牒還給小僧了。”
少女并未回答,她從胡毯上跪坐起,趴在書桌上,興奮地朝他招手“法師快來。”
她拿起桌上一幅用綢帶系著的卷軸,邊解開,邊說“孤讓畫師將法師入朝那日的場景畫了下來,你看看看喜不喜歡。”
法師未動,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少女展開卷軸。
卷軸上,身披金甲龍袍的貴女端坐在王座上,她神情倨傲,高高在上,與今晚丹唇外朗,明眸善睞的少女完全不同。
少女指著王座之下,仰頭與她相望,身姿挺拔,法相俊朗的法師,邀功一般向他介紹“孤找了最擅人像的畫師,你瞧他給你畫得好不好”
法師雙手合十,低下頭,并不回答。
少女被掃了興,有點不高興,她將畫軸卷起,揚手擲到法師的腳邊“撿起來,拿給孤。”
法師輕嘆了一口氣,似是無奈至極,但仍是彎腰撿起了散落的畫卷。他沒有多看一眼畫中的內容,只是將它慢慢卷好,放在了手邊的木架上。
“陛下若無事,吾便先回了。”
“誰說沒事”少女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孤為你建了浮屠王塔,法師明日,就搬去塔里吧。至于回去,你想都別想,除非孤死。”
這一音落,宮殿外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士兵急匆匆的,在宮官的帶領下,往殿內跑來。
遠處,烽火臺上狼煙四起。整個夜晚,瞬間如雷鳴般暄沸起來。
少女隔空望去。
緊接著夢境似碎裂了一般,了了不斷下墜不斷下墜,重復著落入了那日看見過的十八層火獄里。
火焰卷上身體的恐怖觸感令了了倏然驚醒,她翻身坐起,冷汗淋漓。
靠,又成烤乳豬了
第二天一早,了了頂著個黑眼圈去浮屠王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