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覺悟提著飯回來時,剛好撞見了了拎著工具箱離開。
他的招牌式笑容還沒舒展開,便先瞥見了她揉得通紅的眼角。她低著頭,只顧著看臺階,并沒有留意到他,匆匆的一路小跑著上了車。
覺悟往佛堂的方向看了一眼,等他再轉回頭去看了了時,那輛商務車已經駛入暮色中,消失不見了。
也就過去半個多小時,怎么談成這樣了
覺悟看著手里的飯盒,沉沉地嘆了口氣虧他還打了兩份飯呢,這下又得自己吃了。
了了從碼頭坐上了回洛迦山的輪渡,她有優曇法界的工作證,來回可憑證件享受員工專趟。可她今天卻不想等,她在售票窗口買了乘客票,隨大流一起登上了馬上就能開走的客輪。
客輪的柴油味濃烈的有些嗆鼻,了了從船尾走至船頭,找了一處欄桿靠著。
海水在輪船的引擎反推下,如滾沸的粥,沿著船底的輪廓肆沸著激蕩起白色的浪花。
她倚著輪渡的欄桿,望著眼前夕陽沉沒后,被墨藍色邊界線逐漸掩蓋的天空。還未徹底遮蓋嚴實的天幕里,最遠最遠的海平線上還殘留著一抹最亮的暮光。
可能人在情緒低落時,看到什么都會聯想到自身。
了了看著那抹掙扎著想要突破黑夜的地光漸漸被夜幕吞沒,仿佛看到自己次次求生又次次被按回泥潭里的模樣,蒼涼得想掉眼淚。
相比日落,她更喜歡日出。
夜晚一切歸于沉寂,商鋪要關門,鳥禽要歸巢,人類要睡覺。白天的熱鬧一旦到了晚上便會煙消云散。
而人類的情緒,陰暗的,恐懼的,消極的,都會在無人的角落里無限滋長。
對于了了來說,夜晚太難熬。只有陽光破開黎明,從地平線上躍出來的那一刻,她才能感覺到安心。就好像嶄新的一天開始,今天之前發生的就都成了過去,厄運會就此遠離,無論什么都可以重新開始。
可她最近總看到日落,一輪輪沉沒的金烏,像是將她也帶入了無盡之地。
海風吹的她眼睛有些澀,她低頭時,用指尖拭了下眼角。再抬頭時,她回眺了一眼多寶講寺。
講寺樓高,重檐飛瓦,碧綠的琉璃與金色的頂珠在一片古式建筑里格外醒目。
了了看不見偏殿,更看不見佛堂。可這遠遠的一眺,算是為今天的事做了最后的告別。她在輪渡靠岸之后,拎著她的工具箱,從容不迫地離開了碼頭。
裴河宴受誡的后續,了了沒再關心。他既然犯了戒,在他未退僧籍之前,那都是該受的。只有受過罰,他才能回歸原位,無人置喙。
了了只慶幸,四方塔的壁畫還需要收尾。這樣,起碼有一塊和他沒有任何關系的地方可供她療傷修養。
沉浸在工作里時,了了的內心無比寧靜,她的眼里只有壁畫。這種拋開一切的專注令她久違的想起了了致生剛
去世時,她也曾靠著他留下的文稿,度過初時最難熬的四季日夜。
狀態好的時候,她會開解自己。了致生的離開未必不是好事,起碼對他來說是一種解脫。即便她不愿意承認,可事實上她確實是那一塊綁在了致生腳上的石頭,拖著他一路沉底,永遠無法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