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光罕見地全部透了出來,染亮了云層金色的弧線輪廓,照出了兩人和樹木的影子,也讓院內的積雪白得發亮。
在希蘭柔順的褐色發絲上短暫滑過后,范寧迅速把手放下。
“你看,出太陽了。”
希蘭吸了吸自己凍得通紅的小鼻子,說道“卡洛恩,謝謝你,其實我最難過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你知道嗎,我在葬禮上聽你彈那首曲子的時候,雖然一直在哭,但后面我就好多啦,它給了我一個奇特的出口。”
范寧輕輕點了點頭。
兩人登上臺階。
希蘭從自己的織物小挎包里掏出鑰匙,轉動門鎖時,又回頭看向他“卡洛恩,我覺得你最近似乎有些變化誒。”
“哦”范寧望著她。
難道自己穿越后被發現了什么
“不太好說。”希蘭邊開門邊歪著頭思索,“好像在以前的沉穩之余,更多了點把握,還是自信什么的”
“哦。”
希蘭終于輕輕地笑了一下“你傻了呀。”
房門打開,范寧輕車熟路地換上自己常穿的白色拖鞋,把黑禮服外套脫下來掛在客廳的置衣架上。
會客廳四周的墻壁貼滿了葡萄藤樣的壓印浮雕壁紙,沙發上鋪著黑色天鵝絨毯,中間有兩組彩色橡木茶幾。房間里邊稍高的圓形臺階上,放著一臺黑色七尺三角鋼琴,琴后面是落地大窗,可以看到外面花園的小溫室房。
比范寧的住處自然是好得太多,但在教授這個階層里,安東老師絕對算不上追求生活品質的人,除了修繕和園藝請了雇工,日常生活起居都是他和希蘭自己打理。
范寧繼續輕車熟路地點燃了壁爐,待房子稍微暖和一點后,兩人做了一次徹底的大掃除,兩層樓的小別墅,花掉了六七個小時。
隨后在廚房里,希蘭往烤架上丟了幾塊牛脊骨和肋條肉,灑上鹽和胡椒粉,又煮了一大盤利底亞通心粉,淋上融化的芝士和奶油。范寧攪著一盆牛奶、面粉和香油的混合物,打進兩個生蛋黃,倒入小半瓶瓦福朗黑啤酒,發泡打勻后裹在一條斬頭去尾、剔骨拍粉的魚上,下油鍋煎至兩面金黃,做成了一盤簡易的炸魚薯條。
最后端上桌的是合力出爐的蕪菁胡蘿卜燉火腿濃湯,兩人面對面坐著,吃了一頓家常但認真的晚餐。
范寧洗漱完后,換上了自己常備在老師家里的睡衣,在暖意融融的客廳里彈起了鋼琴克緹西比奧牌的新歷900年紀念款,安東教授非常喜歡其高音區清脆明亮的音色。
希蘭從浴室走出,披著齊膝的紫羅蘭色純棉長睡袍,赤足踩掉拖鞋,整個人爬到了離鋼琴最近一側的沙發絨毯上。
她倚在沙發,疊著雙腿,托著香腮,專心聽著范寧彈琴。
范寧用了一個多小時,依次演奏完了安東科納爾第十、十一、十二號鋼琴奏鳴曲的全部樂章。
這時希蘭才柔柔地開口“卡洛恩,想不到爸爸的后三首晚期作品,你也全部練完了。”
“是的,我一直想錄制一套安東老師鋼琴奏鳴曲全集的唱片,但是自己的水平有限。”范寧甩著自己略感疲憊的手臂手腕。
“我覺得你彈得很好聽,卡洛恩。”
“謝謝。”范寧朝她笑笑,“不過錄制出版唱片,可不能有這么多的瑕疵,大量技術難點也需逐一克服那些市井音樂短則兩三年,長則二三十年,人們總是一擁而上,又一哄而散這不一樣,嚴肅音樂一旦發行,需要永久性地對聽眾和藝術史負責,可能還要再練很多年,我才能找到合適的時機。”
希蘭看向客廳通往書房的門,又望了望二樓父親睡房的方向,幽幽地說道“卡洛恩,我老是忍不住去想,爸爸其實還在,那只是一場夢,他還在家里,等下就會穿著他那套破睡衣,從書房走出來,對你剛才的演奏評頭論足,或者從二樓樓梯下來,表示今天反正不早了,你還是別走了我老是忍不住這么去想”
范寧坐在鋼琴前,盯著自己在琴鍵上虛放的手指。
沉默了一會后,抬頭看向沙發上的小姑娘“希蘭,我想啊,安東老師的確還活著。”
他看著希蘭的眼眸,認真解釋道“留下了偉大作品的藝術家們,都會以另一種方式永生,作品就是他的生命與意志,人們無論身處何時何地,只要演奏起他的音樂,他都會感覺的到,甚至會和人們的靈共鳴。”
希蘭仍然有些蹙眉,但很乖巧地點頭。
“時間不早了,睡覺吧。”范寧收回虛按在琴鍵上的手。
“我還想聽一首。”希蘭打了個呵欠,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