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性中“無終賦格”的啟示就像一盞探燈,不斷地照亮記憶中缺失的死角,讓所有黯淡的復調織體重新在腦海中呈現。
心中稍稍有底的范寧,終于閑下心環顧了周圍幾眼,他也挺好奇在場的這些音樂名家,會將這八個音符演繹出如何不同的效果。
和范寧神情動作類似,在場很多音樂家也露出了構思的神情,其中不乏開始活動手指或暗自輕輕吟唱的人。
創作主題的展示結束后,吊唁活動進入第三項議程,由教會的記敘人敘述詩人巴薩尼的生平,再由在場的一些代表們誦讀祭文。
第三項議程的時間,側面也起到了利于展示者構思的作用。
雖然大家都是靈感充盈、功底深厚的音樂家,但給點時間比直接上去即興演奏出來的東西肯定要更好,大家有更多的余地,去規劃自己接下來音樂的大結構,保證邏輯性和思想性。
不過絕大多數人的注意力,此刻都沉浸在記敘人的講述,以及后續的幾篇祭文中。
這個世界的人無比看重死亡,自己的或別人的。
人們對于葬禮上死者生平的講述,有一種近乎本能的傾聽尊重,即使是一位流浪漢的葬禮。生命短暫,但多花點時間了解每個逝者一生的過往又何妨,等到自己躺入靈柩和花叢時,又何嘗不希望更多的人能銘記自己,或僅是一瞬追憶。
不同吊唁者的敘述視角互相結合,至此關于巴薩尼生前的一些浮光掠影,也逐漸在范寧腦海里清晰起來了,他也知道了更多不曾獲悉的陳年往事。
這位偉大的神秘主義者、詩人、大提琴家生于新歷825年,比老管風琴師維埃恩更早一年,如此去比較,是因為他們相識。
他們有過共事經歷,在維埃恩擔任皇家音樂學院專職管風琴師的最后幾年,巴薩尼為探索詩歌創作與聲樂演繹的聯系,做過一段時間的學院唱詩班合唱指揮。當維埃恩辭職定居烏夫蘭塞爾后,兩人就很少見面了,直到維埃恩去世。
但巴薩尼的兩位學生維亞德林和麥克亞當侯爵夫人,在致辭中都提到了巴薩尼與維埃恩的藝術探討書信。
所以范寧不難知道,為什么維亞德林和安東老師是故交了,因為一個是詩人巴薩尼的學生,一個是管風琴師維埃恩的學生,當初兩位前輩肯定都作過一些引薦。
巴薩尼最初并非有知者,但他是位天才詩人,在16歲時就公然宣稱“詩歌是對語言的反叛”,這句話貫穿他的一生,直到今日成為墓志銘。
他早年的作品風格帶著濃烈的浪漫主義氣息,善于營造夢幻迷離的氛圍,但中年逐漸受到神秘主義和象征主義的影響,在40歲晉升有知者后,只用了短短九個月的時間,便突破了邃曉者境界,晉升之時他41歲的生日還未到。
這讓范寧感到十分震驚,似乎違背了他曾經對神秘側晉升規律的認知。
而且他逐漸明白,為什么討論組這一次會如此隆重地吊唁巴薩尼了。
在特巡廳開始回收密鑰,“波埃修斯藝術家”牽涉到的神秘側利益更加直接之時,今天的活動的確是討論組為協調特巡廳與提歐萊恩另三家勢力間矛盾,而作出的嘗試性改變。如果現在不給矛盾降降溫,等以后密鑰回收范圍進一步擴大,西大陸南大陸的勢力也牽涉進來,情況只會越來越難以處理。
巴薩尼無疑是一位合適的,可以緩和各方矛盾的人。
他出身在圣塔蘭堡一個傳統的小貴族家庭,祖輩都信仰“不墜之火”,由于幾代家族成員的經營頭腦,恰好又趕上了帝國的工業化潮流,完成了財富的積累和細分階層的轉變,自己又在藝術界和文學界擁有廣泛名望,教導了一批后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