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爵大人此刻還沒意識到,自己原本古井不波的態度悄然發生了變化“不管如何,你能在他手底下擔任首席,這很好,以后多同他相處請教。”
作為在邃曉者中都是靈感極為強橫的存在,麥克亞當顯然對第15號變奏的理解相當準確。
這僅僅只是哥德堡變奏曲拱形結構的前半部分,在攀登至大教堂的穹頂后,后半段既是形式上的轉折完善,又象征著啟示閉環的后一段旅程。
對范寧而言,這場靠鋼琴家一個人來完成的孤獨朝圣之旅,雖未結束,但演奏初期的種種不安和自疑已經煙消云散,只剩下對音符最冷靜的思考和最虔誠的表達。
清冷空靈的尾音近乎于無,閉眼凝思的范寧,雙目緩緩睜開。
他臉上浮現出欣慰與喜悅的微笑,整個人狀態再度積極了起來,提起左手,于低音區奏響了一個飽滿有力的g大調主三和弦。
“咚”
一串熱情洋溢的音階從中音區奔流而上,后化作高音區鏗鏘有力的附點步伐,第二條音階隨后在低音區展開模仿和變形。
變奏16,以22拍的法國序曲風格,為這部巨作的下半場拉開帷幕,流動節奏與行步節奏的穿插結合,仿佛在觀看一場盛大華麗的禮儀活動。
音樂行至后半段,則變為38拍的三聲部賦格,主題在追逐中呈現出輕盈自然的舞曲風格,如宮殿大門開啟、陽光照射地毯、彩筒禮炮齊鳴、精神抖擻的衛兵向觀禮者致意。
“我們完全低估了他靈感的豐富程度。”克里斯托弗主教覺得自己仿佛站在教堂穹頂,在沉靜冥思之后,開始以新的心境眺望下方的壯麗風景。
用明亮飽滿的大和弦作結后,范寧再次松開踏板,雙手在琴鍵上作出詼諧幽默的跳音。
變奏17,二聲部觸技曲。“13243546”先是左手旋律音級以三度迂回的方式向上模進,隨后右手旋律又以六度迂回的方式向下跳去,營造出動感十足、趣味盎然的音響效果。
變奏18,六度卡農如約而至,范寧左手彈出一個搖晃前行的,似加沃特舞曲的旋律,在此自由對位的低聲部背景之下,兩條卡農旋律先后奏出,僅僅相隔半個小節,以親密的姿態展開模仿對位。
長短音的穿插搭救,就像一場雙人舞中兩人肢體的伸縮配合,彈性又輕巧活潑的音樂形象,活靈活現地展現在聆聽者面前。
“居然到了18條,已經是第六組結構了”羅伊雙手放膝、正襟危坐,完全沉浸在了范寧指尖下的音樂里。
她覺得舞臺上的范寧先生,自原本空曠無垠的荒地起始,憑借自己一己之力,用一磚一石逐步砌建出了一座宏偉的大教堂,他的身形相比巍峨的建筑是如此之小,但建筑卻是由他建成,這反而讓其成為壯舉,變得讓人潸然淚下
“這就是范寧先生此前所述的,數量上的崇高和力量上的崇高嗎”聆聽中的羅伊,膝上雙手漸漸攥緊了自己的衣裙。
第七組體裁循環單元。
變奏19,小步舞曲。大眾最熟悉的舞曲體裁,最早起源法國鄉村,路易十四執政期間,在宮廷率先用其伴舞,因此進入上流社會視野。范寧左手敲擊出分解八度的跳音,以主題低音為走向,作為明朗的三拍子舞步,右手則編織出兩個聲部的甜美旋律,中聲部始終保持著流動,高聲部則慵懶而相對靜態化,展現出不食人間煙火的優雅氣質。
變奏20,觸技曲。一開場范寧就肆意地伸出雙手,快速而靈活地交替擊鍵,奏出分解和弦的反向進行。第9小節,新的三連音式音群出現,橫掃高低音域,兩種素材輪番做倒影式發展,營造了極其炫技的音樂形象,最后以輕巧的分解和弦消失。